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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年三姐送来一长串辣椒,挂在厨房的屋檐下等待风干,但由于一日三餐都是清汤寡水,哥姐们在每次吃饭时就你揪一个,他摘一个,当下饭菜吃,结果还没等辣椒变红变干,一长串辣椒除几个腐烂变霉的之外,就只剩下了一长串辣椒把了。
母亲叹息一声,只能全部填到炕里,本想废物利用,却没想到这些辣椒把的辣味也是余威不减,辛辣的烟味弥漫整条街道,过往行人皆掩鼻通过,而我们一群不谙世事的小朋友,还一个个钻到呛鼻的烟雾里面,似孙悟空腾云驾雾一般,“辣”中作乐,煞是惬意。
现在回味,真可谓“过往皆为美好”!
不由想起朱自清在《春》中写江南雨景的片段:
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两天。可别恼。看,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树叶儿却绿得发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在乡下,小路上,石桥边,有撑起伞慢慢走着的人;还有地里工作的农民,披着蓑戴着笠。他们的草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静默着。
现在回想,我家乡的深秋,雨也是寻常的,也像牛毛一样密密地斜织在屋顶,甚至会有森森雪花夹裹其中,一切也都笼罩在一层薄烟中。
而最具特色的却是丝丝缕缕的炕烟,在半墙位置上似瀑布倾泻而下,慵懒而散漫地弥漫在整条街道中,越飘越远,越远越淡。
这或白或青、或苦或香、或浓或淡的烟,把整条街道,装扮成一个正在吞云吐雾的现代化大舞台,掩盖了所有的肮脏,除却了人间的痛苦,承接着上天飘下的雨雪,昭示着来年的丰收。
天地之间,动态的云雨雾烟与静态的房屋小路连成一片,透过云雾,隐约看到远处的田地间,父亲披着麻袋,冒雨还在田间叠着盖楞(方言,地边的高坎),那平铁锨一下一下拍打盖楞的声音,在山对面发出回声,仿佛在与命运进行着顽强的抗争。
傍晚昏暗的灯光中,母亲在厨房准备一家人的饭菜,哥哥姐姐们也各忙各的事情,我与小伙伴们在细雨蒙蒙中,追逐着炕烟,这如此安详而和平的北国风光,也“绝胜烟柳满皇都”了!
只是这些场景,已是物是人非,终成过眼烟云了……
如果说盘炕是一个纯技术活的话,那烧炕也绝对是一个实践出真知的工种。
会填炕的话,既不费柴火,又能整夜热而不烫,二十四小时温暖如春。如果不会填炕,往往要么把火压灭,整夜挨冻;要么前半夜烫死,后半夜冻死,让你一夜之间,如过山车般经历冰火两重天的世界。
我的一个堂姐刚出生时,由于奶奶把炕烧得太烫,导致把婴儿的屁股烧伤,留下伤疤。我们小时候给她起外号就叫“疤沟子”(方言,屁股上有疤痕),只要她一惹我们,我们一群小孩就齐声呐喊:
“疤沟子,疤沟子”。
等她赶过来追打我们时,我们早已一溜烟地的跑远了。
现在这位堂姐也已经是奶奶级别了,但每次见面,我们都会亲切地叫她“疤姐”,她也爽快的答应着,再没有小时候的“恼羞成怒”了!
对于这种因为炕太烫而烧伤小孩屁股的情况,几乎每个村庄都有,甚至还有因炕被烧着而引起火灾的事故发生。所以在我们家庭,父母做事一向谨小慎微,烧炕成了他们的“专利”,好像哥哥姐姐们也很少烧炕,我是一次也没有烧过,只是坐享其成。
但要找填炕(方言,烧炕用的柴草),却重点是孩子们的事。话说到这里,我先解释一下“填炕”这个词,先描述一个片段,本人见到本庄的一位老人背着背篼,问:
“老哥,干啥去?”
答:
“冻得很,找些填炕了填炕”。
大家发现没有,第一个“填炕”是一个名词,表示烧炕所用的柴草,第二个“填炕”是一个动宾短语,表示的是动作。
我们经常说,方言是人类语言的活化石,透过这些方言,我们可以发现人类语言的发展历程,而在我们本地方言中,这样的情况还比较常见,我会在专门一篇文章中,讲讲关于对方言的理解,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我在《我要上学》一文中,对挖柴草一事有过一段描述。当时,由于还是农业合作社,社员们都是出工不出力,真是:
“人哄地皮,地哄肚皮”。
粮食减产,连柴草也减产,从而导致人没有吃的粮食,牲口和猪羊没有吃的草料。
打下的粮食本就不多,再一交公粮也就所剩无几,而这些麦草,谷草还要留给骡马吃,谷衣子(方言,谷子的糠皮)和麦衣子(方言,包麦子的外层,切记,不是麸子皮)要留给羊吃,所以,填炕所用的柴草只能到野外去找了。
那时候又是十年九旱,野外的柴草本就不多,加上家家都需要,最后连山上的草皮都铲回去当填炕烧了,真正如日本人的“三光”政策一般。
北方的冬季又特别长,家乡每年最迟从农历8月开始就陆陆续续烧炕了,要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农历四月多,几乎占大半年时间。加之我们家孩子多,要烧几个炕,所以对柴草的需求量特别大。
从夏天开始,一到星期天,我们孩子们就要一边放羊,一边挖柴,晚上回家时,羊由于吃饱了走得更快了,而我们由于还要背上柴草,则走得更慢了,以至于羊吃了别人家的庄稼而遭人谩骂,也是常有的事。
挖的柴草最多的就是本地叫骆驼蓬的,还有蒿柴,棘胡(形似马兰)等,总归是见什么挖什么,只要是木本,草本统统可挖。
挖柴最怕的是见到长虫(方言,蛇),盘在骆驼蓬的根上,一铲子下去,骆驼蓬没挖断,长虫却出来了,吓得魂飞魄散,甚至发生过当把柴草背回家,居然发现柴草里面还有一条长虫的事情。
最常见的小动物就是七寸子(方言,壁虎),远远抬头看你,一动不动,见你一追,滋溜一下跑了,留下一节尾巴,在那左摆右摆。
我曾在挖柴草的时候还见过一只狐狸,金黄的毛,特别靓丽,我看着它,它也偏着头看我,眼睛一眨,纵身一跳,钻进一个山洞找不见了。
我们村曾经还发生过狼吃人的事情。
1960年,甘肃大旱,加之当时省委书*记的错误政策,导致全省大饥,多地甚至出现饿死人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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