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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星一直知道自己其实很没出息,任何意义上的。
朱雀把她半拖半拽拉到机场的这一路上,她明明有无数个机会可以逃跑,但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手和脚都有自己的想法,尽管她痛恨,却无可奈何。
而现在也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端坐在这里,和对面那男人帮自己点的一杯卡布奇诺无声对视。
“怎么不喝?”
他推着陶瓷杯身,往蒙星的方向移了一点。
不仅如此,他还要大大方方地自我检讨:“怪我,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你的口味会不会变了,还以为你会喜欢。”
简直是哪壶不开就专门提哪壶。
他难道觉得二十七岁的蒙星还会傻兮兮地为了这份迟来的小心翼翼而感恩戴德吗?
蒙星抠紧了杯子,还是打算一言不发。
她不说话,他就继续自顾自地说:“抱歉,仓促定在这个地方,不那么有氛围,也没什么回忆,本来打算带你去喝六中门口的那家奶茶,但朱雀说早就倒闭了,换成了一家什么书店……蒙星,你记得那家书店的名字吗?”
当然记得,毕竟是她开的。
她终于喝了第一口,浅尝辄止,又重重放下。她深呼吸,把这辈子最生气最愤怒的事情都想了个遍,努力地将圆桌对面那位当做是个自言自语的陌生人。
…只要无视他就好了。他觉得没趣了,自然就会停下这干巴巴的对话。
但她低估了男人的耐心。或者说,等了数年以后,他所剩无几的也就只有这点不足挂齿的耐心了。
“你连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吗?……也是,对你而言,我这样突然出现一定很困扰吧?我也想过无数个可能,或许你会直接不耐烦离开,或许你会给我一巴掌,或许……但其实我最难过的,还是你不愿意和我说话,哪怕是骂我。”
蒙星终于忍不住了:“你讲够没?我还得早点回家,我对象说不定晚饭都已经煮好了。是朱雀那丫头骗我说出来偷吃点垃圾食品,谁知道?你以为我愿意遇到你?”
这话其实已经相当不留情面了。但她连珠炮似的一段反倒是给了他某种动力似的,肉眼可见地燃起了希冀的神色。蒙星痛恨自己的定力不足,让这家伙又预判了她一次。
他们认识了二十多年,还谈了三年恋爱,这种刻到骨子里的熟悉哪可能是说断就断的。蒙星自己明白,但她不希望对方发现。她只能表现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还以为能够唬退有心人,却不曾想这只是加重他痴心妄想的催化剂罢了。
她觉得很烦。非常烦。再待下去说不定真的会破功。她扫了桌上的二维码,干脆利落结了账,随后拎起包就打算离开。
奇怪的是,那人居然没追。
像无人认领的弃犬,眉眼低顺地耷拉着,分明是一身外行人都能瞧出来价值不菲的手工高定装束,却半点抵消不去那种随时有可能消散化为烟雾的破碎感。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恐慌什么,但那一瞬间的不安和挽留还是如影随形地攀上了她。
……淡定,这只是他耍人的招数罢了,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蒙星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老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骂了自己好几遍,强撑着拉开一张绷到极致的警戒线,将有可能打破目前平稳现状的一切不安定因素都隔绝在外,继续专心致志地当那个两耳不闻世事的自己。
回到家以后,蒙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了满满一浴缸的热水,然后把所有今天和他接触过的东西全都褪了下来,能洗的洗,该丢的丢,不能洗也不舍得丢的就扔到筐里,打算明天一大早就找人上门取走,彻底清理一遍再送回来。
浴室里水汽朦胧,凝起一层又一层的薄纱,她抱紧四肢,蜷缩着将身体深陷水中,温热的包裹不但没能驱散她心底的异常,反而更让她觉得发冷。说不上来的冷。
她盯着不那么平静的水面看了一会儿,突然脸朝下也沉了进去。
以前小时候他们就爱玩这个游戏,比谁憋气憋得久。蒙星肺活量其实不算很好,但她惯会偷懒耍赖,憋不住了就假惺惺借着脸上的水珠假装大哭一顿,随后不管这场比赛又被谁刷新了记录,到最后赢家总能是她。
可是好奇怪,她现在早就不在乎输赢了,为什么还会这么想哭呢?
在即将呛水的前一秒,她被一阵外力牵拉着带出了水下。口鼻处的水迹被人慌乱擦去,来者不顾自己身上也湿透的狼狈状况,安稳地将她抱出浴缸,双膝跪在坚硬的地面,紧紧抱住她。
蒙星咳了两声,按在她背后的手臂立马轻拍几下,像在哄着一个已经哭到失语无力的幼童。
“星,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别怕……”
她攥着他衣领,深深嗅闻那股被水浸过后更加浅淡的苔香,湿溚溚的长发在他指尖纠缠不清,像捕获了水手的海妖,肆无忌惮地摆弄着婀娜的本体。
良久,她才觉得自己平息了下来,赤裸着身子环紧了他,在他耳畔呓语着他的名。
“……对不起。”
她成了一个不那么由衷的忏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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