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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蒂安伯爵受了这么一番罪,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可以在圣十字堡度过之后的好几个节日了,他的修士和骑士也有了充裕的时间去采购自己想要的货物——阿马里克一世果然代伯爵将承诺给他们的赏金全给了,还尽可能地弥补了他们遭灾时受到的一些损失,像是马和马具,衣服,刀剑与甲胄等,好让每个人都足够满意。
只是从那天后,艾蒂安伯爵就没有再特意见过塞萨尔,人们都说,这果然是爵爷的一时兴起,有人认为他肯定从伯爵这里拿到了单独的赏钱,于是那些一向对塞萨尔十分冷淡的侍从和扈从们,突然就变得热情起来了。
他们要么向塞萨尔诉苦,说自己不慎丢失损坏污秽了什么了不得的圣物,需要赔偿,不然就要挨鞭子被驱逐出城堡;要么就神秘无比地与塞萨尔说,从哪里来了一个漂亮的伎女,手法高超,身材丰满,索价甚高,但如果见到了如塞萨尔这样可爱的孩子,或许会一个子儿也不收也说不定。
又或是先吹捧一番塞萨尔的运气,抱怨一番自己最近在赌桌上是如何的霉运罩顶——他们请求塞萨尔给自己的骰子赐个福,而后又要求塞萨尔代他们掷两把,他们信誓旦旦,塞萨尔若是赢了,所有的钱都归塞萨尔,若是输了,债务则由他们承担。
若是到了这里,塞萨尔还是不理睬他们,这些人就有意去找塞萨尔行事中的疏漏——按理说,塞萨尔很少离开左塔楼,他们几乎找不到他的什么差错,但只要有心,总有办法——一旦“找到了”,他们就假惺惺地与塞萨尔说,只要一点小钱,就能让他们闭嘴。
若不是这具躯体内的灵魂已经成年,这些陷阱他怎么都得踩进去一个。
鲍德温知道艾蒂安伯爵确实给了塞萨尔一笔赏赐,他没有过多追问,但也担心塞萨尔被他们骗走了钱,就从将临期的第一主日(距离12月1日最近的星期日)开始,紧紧地将塞萨尔带在身边,没人敢在王子面前弄鬼。
但也有些人是鲍德温也无法拒绝的。
在圣若望甘迪纪念日(12月23日)的前一天,圣殿骑士若弗鲁瓦.富勒一早就叫侍从给了塞萨尔一封信,约他见面,大约是在午时经(大约下午两点到三点)的时候,他会在吊桥这里等着。
这样一位大人,无论是因为他之前的照顾,还是如今的眷顾,塞萨尔都不可能不去,鲍德温却是忧心忡忡:“如果是五十年前的圣殿骑士,我不会阻止你,不但不阻止,我还要鼓励你,那时候的圣殿骑士,正如他们所发的誓言那样,是信徒,是朝圣者,是骑士,他们时刻准备着为侍奉天主而流血,他们坚贞,谦卑而顺从,我确信,那时候的每个圣殿骑士现在都坐在圣人身边。
但正如某个哲人所说,树木一旦变得高大,就必然会有残枝败叶。
因为最初的圣殿骑士确实兑现了自己的誓言,人们看到了,就爱他们,尊敬他们,信任他们,他们把他们看做天主的骑士。对骑士团,就如对待任何一座教堂和修道院,他们向骑士团缴税,做奉献,捐赠布匹,粮食,钱财乃至土地,以支持骑士团的东进事业。
短短几十年,圣殿骑士团的产业就已经遍布整个圣地与半个欧洲,他们也变了。
他们虽然还声称自己是骑士,但他们放起贷就像是个以撒的货币商人;建造起船只来就像是个热那亚的船主;收缴地税和过路费的时候就像是个法兰西的领主。
他们还在屠宰场和纺织作坊里抽成,还有使用磨坊和烤炉的费用,他们将葡萄园租赁出去,出售河流的捕鱼权,而他们的土地上昼夜不息地产出小麦和蔬菜,足够喂饱一整个圣地的人。
像是这样一个庞大无比的组织,不堕落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听闻了一些对他们非常不利的传说,我的父亲也是如此,他曾经向圣殿骑士团发出警告,但结果就是如现在这样,圣殿骑士团仇视我的父亲,认为他有意夺取他们的资产和权力。
若弗鲁瓦我也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或许不是最坏的那个,但若是,”他握了握塞萨尔的手,谨慎地说:“若是他向你提出请求,让你舍弃我,到圣殿骑士团去——请相信我,我并不是不想你有个好前程,但圣殿骑士团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他恳切无比地说:“你若是想要离开我,尽可以和我说,就算你不能去的黎波里或是安条克,我也可以把你送到下洛林去(最初的耶路撒冷守墓人乃是下洛林公爵,布永伯爵,即布永的戈弗雷),又或是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你愿意么,让我离开?”塞萨尔反握住鲍德温的手,鲍德温总是戴着手套,除非塞萨尔要求,他才会取下来,麻风病的症状已经初见征兆,他的手指已经开始肿胀发红,塞萨尔给他浸浴,按摩后会好一点,但他们都知道,鲍德温的病情正在不断地恶化,也不怪阿马里克一世甚至不愿意等到鲍德温的诞生日(2月2日),直接在新一年的第一个月就要举行“择选仪式”。
之前没有麻风病人举行过“择选仪式”,毕竟这也算是一桩圣事,但大部分人都抱持着如:若是鲍德温被选中,就会不治而愈——至少可以减缓病情之类的奢望。
“我也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尤其是在我鲁莽地答应了你的请求,让你走出去,代替我,为了亚比该的罪孽去寻找艾蒂安伯爵之后……”
鲍德温露出了思索的神情:“你看,我曾经想要舍弃世俗的一切,遁入修道院,但我的父亲许诺我说,我还是他的继承人,依然是亚拉萨路的王子,他又把你带到我身边,塞萨尔,我当时看见你,只觉得有着你这样容貌的人,着实不该在一个麻风病人身边伺候,但我后来又一想,这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站起身来,“我当时愿意把你留下,以为只是容留了一只羽毛美丽但脆弱的小鸟,若不如此,你必然会受到暴雨狂风的摧折,早早夭折。
但现在,我已经看见了,在我身边停留的,并不是一只云雀,而是一只苍鹰的雏鸟,虽然羽翼未丰,却总有一日翱翔于碧空之上。既然如此,如果我依然将你留在身边,那就不是对你的爱护,而是自私了。”
他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尤其是我发现,我一向自以为沉稳睿智,事实上还是一个孩子,只为了一点虚幻的荣誉,就将你打发出去,虽然若弗鲁瓦的信上并没有多说,但我一看就知道你吃了很多的苦头,受了很多的罪,甚至差点死了。
这样的事情,如果再发生一次,我都没法原谅自己。”
塞萨尔听了,只能在心中叹息。艾蒂安伯爵说愿意代他向阿马里克一世求情,为他赎身,他确实有那么一霎那的心动,他倒不是畏惧鲍德温身上的麻风病,他和鲍德温相处也有好几个月了,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自己不是易感人群。
何况鲍德温一向很小心,就算是他说了,鲍德温还是经常在房间里戴着面纱和手套,一些可能接触到体液或是分泌物的事情也从不让塞萨尔去做——自打绞死了一批仆人后,新换上来的仆人恭敬和温顺得多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直至今日,仆人中也没人染上麻风病,反正他们服侍起鲍德温来显然更精心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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