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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我是个乱世孤女,不仅容貌平平,而且很不幸,出生在最底层的穷苦人家。
我并没有关于娘亲的记忆,听人说她是个哑女,嫁给了本就跛脚的爹爹,好日子没过两天,就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撒手人寰了。身有残疾的爹爹遭逢这样的打击精神恍惚,打柴时一个不留神跌下山坡,此后身体每况愈下。勉强把我拉扯到六岁就一病呜呼了。
临终前他含着泪跪在常年给他看病的柳郎中面前,一个头接一个头的磕着,直磕得头破血流,血肉模糊,哀求他照顾年幼的我。柳郎中见我实在幼小可怜,孤苦无依,便应承下来了。他本打算将我接到家中收养,可是同村人都传我克父克母,是天煞孤星的命,柳家娘子说什么也不肯让当家的把我领回去。
柳郎中无奈只得将我留在父亲留下的破茅屋中,安慰我说他会经常过来照看着我。年幼的我虽然心中害怕,泪流成河,却也知道不能去别人的家给人家添麻烦。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口一个柳叔地叫着,目送柳郎中匆匆而别。
接下来的日子可想而知,穷乡僻壤的乡里乡亲虽然家家都不富裕,没人主动收留我,却也都不算冷血,都知道家徒四壁的我无处可去,只能守着破旧的茅屋靠邻居接济而生。
生活如此苦难,我早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会努力帮邻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没人给钱我也不知道要,能给点吃的就行。等再大点儿我就会走远一点儿拾荒,乡下地界,能捡拾到的只有一些草药和山珍。这都是给人帮忙时无师自通学会的,柳郎中也会经常教我识别一些草药,并让我帮忙采集,顺带接济我一下。
即使如此,也只能勉强度日。如果没遇到主人和他的师傅,我想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记得那天狂风大作,暴雨如注。破屋又遭连夜雨,我在惊雷的震颤下绝望地看着栖身的破败茅屋再也不堪雨水的冲击,轰然垮塌。吓得跑到雨地里,呆傻地站在院子里无助地嚎哭,甚至都忘记了躲雨。如果没人打断我,我想我会一直站到地老天荒,直到被浇得昏死过去。大概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茫然间一个人影陡然从眼前晃过,强拉着我进到了茅屋没塌那一侧,暂时躲避风雨。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停止了哭泣,才发现这黑衣人手里竟还抱着个半大孩子,不过似乎病了,既不见动作,也没什么声响,光顾着哭的我才没第一时间发现。
那黑衣人自进了屋子便只顾着照顾那孩子,再没看过我一眼。又是放平,又是喂药地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抬眼看我,大概是需要铺盖。可看了一下周遭的惨状,想来问也白问,便自顾自地因地制宜,自力更生了。他找了些干铺盖和衣服,一边给那孩子和自己换上,一边让我自己换好。我浑浑噩噩,迷迷糊糊地,不知何时睡着了。一夜无言,一大两小便在这破败半塌的茅草屋里对付了一宿。
清晨,雨势稍歇却未停,我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位面目舒朗的大叔和善地看着我,许是怕吓着我,他尽量柔声问道,“孩子,能帮我弄点吃的来么?”说着递过来一枚碎银。我四处张望,终于搞清楚了状况。一夜的暴雨已经将除了床榻之外的其他地方冲塌,原来放着锅灶食物的地方都被埋住了。就算还在,我能攒下的食物也少得可怜,除了野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都是有上顿没下顿的。
我看了看那枚碎银,心想,这大叔可真有钱,可若是我拿着这么多钱,十有八九会被村里人认为是偷了谁的。我摇了摇头并不接,拿出藏在柜子里的陶罐倒出了仅有的几枚铜板,让他等着。
大叔看来也没别的法子,对我说了句“路上小心,别被人瞧见”就让我出去了。我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一脚高一脚低地朝村头仅有的一家包子铺走去。那里我平时从未去过,可也知道那的包子便宜实惠味道好,两个铜板一个。每当包子出锅时,远远的就能闻到香味儿。许是大叔面色和善,许是觉得还有个病人,年幼的我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来招待他们,也许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别人不应该和那时的我一样,吃糠咽菜。
下雨路滑,天色阴沉,村里根本没几个人出来,倒是包子铺的老板娘见买包子的人是我吃了一惊,见我抖抖索索地掏出八个铜板,于心不忍道,“丫头,头次来买包子吧,我多给你一个”。我赶紧道谢,拎着包子往回走。走出去老远还听见大娘说“可怜见儿的,没爹没娘的苦孩子……”
回来的路上意外地看到许多一身蓑笠的黑衣外乡人三五成群地到处搜索着,似乎在找人。还用问么,外人当然是奔着外人来的,那带孩子的大叔大概是他们唯一的目标。看着他们凶巴巴的样子,我本能地敬畏地绕道而行,等回到家,才发现家里的柴门被虚掩上了。大叔让我进来又向外张望了一会儿才合上了门。让我惊奇的是,我出去买包子的功夫,大叔竟拾起锅生起火,煮了些混着草药的粥汤。大叔见我朝他递包子,感激地说“好孩子,谢谢你”,说着盛了碗热汤递给我让我先吃。然后又盛了一碗,去照顾那昏睡的孩子了。
我又惊又吓,被雨一浇,又哭了半宿,没着凉发热已是幸运,肚子早就咕咕作响,立刻就着汤粥,狼吐虎咽地啃着包子,吃了有生以来最热乎最美味的一顿饭。可饶是我这般饥不可耐,待那大叔扶起了那昏睡的孩子,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忘记了吞咽,因为就着蒙蒙亮的天光,抬眼之间我仿佛见到了天上的仙人。
撞入眼帘的是一张雌雄莫辨、稚气未脱的俏脸,鼻如悬胆,口若菱角,纵是双目紧闭,长眉紧锁,依然漂亮得像个瓷娃娃。只是瓷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色的酡红,在昏沉沉的天光下,妖艳得极不真实。大叔小心翼翼地给他喂着汤粥,吃进去的还没有洒的多。拭了拭孩子的额头,大叔不禁泛起愁容,显然他的高烧不褪。
叹了口气,大叔只好先把自己喂饱,他吃第一口包子时明显顿了一下,大概是看我吃得太香了以为味道不错,反差太大无法接受。这菜多肉少的包子于我而言是千载难逢的美味,可大叔吃着却着实不太可口。填饱肚子后他问我,
“孩子,你路上可遇着什么人么?”
“不少人,都是黑衣蓑笠,看样子在找你们”,我如实回答。
“……”,短暂的沉默,大叔问,“那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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