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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刚落座,那李钟宛便淡淡的开口道:“不知林姑娘是哪家的子弟?父亲官居何职?”如致有些尴尬,但她还是大大方方道:“我只有一个寡母,平民百姓而已。”那李钟宛便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刘黎芝接口便笑道:“蓉公主,你倒真是平易近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也能交朋友。看她那坠子,好几年前的样式了吧?如今也好意思戴出来。”
如致明听着她在奚落自己,两手在袖中不禁握了起来。她以前很少出门,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一开始眼泪差点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很快想起庄婶说,从今往后自己的路要自己闯,若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今后待要如何?又想起姐姐曾说过的话:“我林家当年也是名门望族,家学渊博,虽然惨遭飞来横祸,但我们林家的女儿绝不会自轻自贱!”她想到此处,鼓足勇气秀眉一挑,便仰头直视着刘黎芝道:“刘姑娘,我虽出身贫寒,但古人云:人之生也直,心直则身直,可立地参天。古人又云:厚者不毁人以自益也,仁者不危人以要名。姑娘虽出自官宦之家,绫罗加身,但当着我的面就如此轻贱于我,我虽贫贱不堪,但姑娘又有何厚?又有何仁?”
“你!”刘黎芝万万没想到这个贫民丫头竟会如此凌厉地反驳她,且把她驳的哑口无言!她颤声指着如致,却又说不出话。如致一双清亮的眼睛毫无惧色得直视着她,她穿的比如致鲜亮许多,气势上却矮了一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如致说得对!”独孤蓉把如致往后一拉,便上来气势汹汹地瞪着刘黎芝:“你算是什么东西,仗着自己爹做个官,就这么狗仗人势目中无人。依我看,你该不会是觉得自己不如人家漂亮,嫉妒了吧?我告诉你,平民百姓怎么了,我们如致就是荆钗布裙,也比你好看一百倍!”
刘黎芝敢奚落如致,但不敢得罪独孤蓉,被独孤蓉一通抢白,脸色又青又白,差点哭了起来。李钟明忙上来解劝:“好了好了,本来和和气气的,怎么吵起来了。蓉儿,你也别动那么大气,林姑娘,我替刘姑娘向你道个歉,她没有恶意的。”
这还叫没有恶意,那怎么才叫有恶意?如致心中腹诽,不过她也知道李钟明是好意,不愿意不给人台阶下,便站起来又施一礼到:“多谢李公子,如致并未生气。”
劝好了如致,李钟明又劝刘黎芝:“刘姑娘,蓉儿说话太冲了些,我替她向你道歉,但是你刚才对如致姑娘说话确实有些不客气,有失大家风范。”独孤蓉听到李钟明前半句便叫嚷起来:“谁用你替我道歉!我什么都没说错!”如致急忙拉住她不让她再说。刘黎芝有个台阶下,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对李钟明道:“钟明哥哥说的是,芝儿知错了。”但她坐下时,还是抬眼怨毒地瞪了如致一眼。
如致并不在意,她心里知道,仅此一次,她跟这个刘姑娘就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她的神情落在李钟宛的眼里,李钟宛虽是个公主,却不禁暗暗觉得有些庆幸,幸而刚才出头的不是自己,要不然可就真的被这个平民丫头给了个大难堪,她心想。
李钟明却是经此一事,对如致刮目相看,这姑娘出身贫寒,若只是空有一副美貌倒也罢了,没想到竟有如此的胆气!这样想着,他便禁不住多看了如致几眼,越看心里越是赞叹,当真是人间绝色!怪不得蓉儿那丫头对她青眼有加,连他都忍不住要心动了,若是娶回家,生的孩子一定男俊女美!但他转念又想,可惜这姑娘竟只是个平头百姓,只怕母亲绝对不会同意的,他是个软弱的性子,想了想便不免有些灰心。
如致并不知道李钟明脑子里已经把跟她的孩子都臆想出来了,经此一闹,一桌人都不敢再针对如致,大家装模作样的谈论了一通如今时兴的曲子,几个女孩子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哪家的绣娘手艺好,哪家的首饰又有了新样式。只是独孤蓉记仇,话里话外总是奚落刘黎芝,刘黎芝因惧怕她的身份,也不敢反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得很。
如致插不进话去,只是饶有兴味的听她们说,她虽见识不多,但一则她天性极聪明,二则从小也跟着庄婶读书认字,渐渐的也听出了些苗头。那个叫孟琪的姑娘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羞羞怯怯,未语脸先红。李钟宛年岁不大,却喜欢端着架子,明明遇到感兴趣的事情,也装作淡淡的。刘黎芝自不必说,叫陈雅萍的姑娘,似乎是一群人里最有心计的,表面上叽叽喳喳,很有亲和力,但只要一提到她父亲兄长之类的事情,她总能很巧妙的转移话题,不过她扫向如致的眼神,虽然掩饰的很好,如致仍能感觉到她心里的鄙夷。如致无所谓的一笑,反正出了这个门就可能再无交集,她又何须在意她们心里怎么想?
柳承带着暗卫正在房檐上守着,眼睛一撇,竟然看到一长相有几分清秀的女子慢慢踱了进来,他认得这张面具,正是如辰的。因如致这么快就跟一群皇室公卿的子弟混到了一起,他正没个主意,当下便低声嘱咐暗卫们好好守着,他自己隐匿身形,悄悄向如辰凑了过去。
如辰因几日没过来,不过想着过来露个面,没想到刚进来正在随手翻柜台里的账本,就感觉身旁有一阵风扫过。她凝神听了听,低低唤了声:“柳承?”
“是属下。”
“你来做什么?”如辰的声音几不可闻。
“如致姑娘在后面雅室。”
如辰眼睛顿时睁大了,她很快四下扫了一眼,说书的说的正热闹,满堂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便低声道:“跟我来。”说完便一径出门,从左侧绕过宏记茶楼后径直一拐弯,一路疾行,进入一条幽深的巷子里,她走到一户小巧的院子前,也不叫门,往上轻轻一跳,便落在院子里。院子里一个胖老太婆正在摇椅上躺着,见她进来,也不惊讶,捏着嗓子道:“哎吆,今儿怎么想起来跑过来了?我还以为你都把我们忘了。”如辰不理她,径直进屋上了阁楼,把轩窗轻轻推开,视线正好斜对着宏记茶楼雅室的后门,她扫了一眼,又关上了窗子。这时,一阵微风扫过,柳承现身,正站在她后面,对她一抱拳:“姑娘。”
“说吧,怎么回事?”如辰转过身来。
“如致姑娘这几日一直在外面闲逛,属下们一直暗中跟着,危险倒是没遇到,就是......前天姑娘在宣德坊河边儿,认识了长信长公主之女独孤公主,两个人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今儿那独孤公主带她来了这儿,席间还有好几个人,属下在外面听了一下,有长智长公主的一子一女,还有一个怀王之女,一个中书省陈大人之女,一个吏部刘大人之女。”
“这么快就招惹了一帮皇室公卿的子弟,她倒真是好本事。”虽说想想也没什么大碍,但如辰还是觉得有点心慌,她又问道:“她一个平头百姓,那些人可有难为她?”
“有一点,那刘大人之女讽刺了如致姑娘两句,不过独孤公主很是护着她,如致姑娘自己也很有胆色,把那刘姑娘驳得说不出话来。”
如辰心里有些骄傲,这才是她们林家的女儿!同时又有些失落,“她如今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不能事事都管着她了,只能想尽办法护着她平安就好。”她又掀起窗子,往雅室那边看了看,对柳承道:“你先过去盯着吧,晚上我去平康坊,有事到那时再说。”柳承应了一声,一闪身便消失了。
如辰默默呆思了半天,才走下阁楼来,出得屋外。那老太婆还在院里晒太阳,见她出来,又阴阳怪气道:“上去会哪个野男人去了,还瞒着我们。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那男人不会不行吧?你都成了老姑娘了,再过几年,如狼似虎的,太快了可不成!是哪个男人?你告诉我,我帮你过过眼,要么你就找魅影和幻影给他治治?你放心,我绝对不告诉九叔!”
“去你娘的!”如辰正心里不痛快,一听这话立马上去就要拉她,那老太婆身手矫健得很,嗖得一下从躺椅上往起一蹦,被追的满院子乱跑,终究还是跑不过,被如辰一把拉住后襟,扯着转了半圈,另一只手便上去拉着她的头发一抓,一整个头套脱了下来,却是化影的一张小白脸。如辰手不停,又去拉他的衣服,化影扯着嗓子大叫:“非礼啊!非礼啦!”如辰也不管他,愣是把他外套拉开,把里面裹得层层叠叠的破布拉了出来,身量立刻苗条了一圈。如辰上去两只手捏着他的脸,揉面似得来回揉搓,一边揉搓一边道:“青天白日的,你打扮个恶心人的老太婆是要怎样?”化影被她揉搓的龇牙咧嘴,又挣脱不开,只好假模假式的掩面抽搭起来:“你有点儿女人样儿没有?你脸上那面具还是我给的呢,过了河就拆桥!以后你再有求于我,可不能够了!哼!”
如辰刚松开他的脸,一听他这话,立刻上去揪着他耳朵:“跟我耍横?以为我怕你不成?看来你有日子没见你师父了,皮痒痒了是不是?”
“哎呀,我错了行不行?”那小生跪在地上两手抱着告饶:“小姑奶奶,我服了你了。天地良心,我就开你两句玩笑,办事儿可没含糊过,你在家呼呼睡大觉的时候我可是到处给你跑腿儿呢!”
如辰松开他,两手拍了拍,一斜身子躺在摇椅上:“怎么就你一个?遁影呢?你俩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么?”
“今儿南边那药铺开张,狐影和蛇影忙不过来,你也不管,遁影过去帮忙叫个好,揽揽人气儿。只剩我一个人在这儿看着了。”
如辰口气缓和下来:“这么点破事儿还用得着我管,我不累死了。”
“是是是,我听说您如今可是龚大人了,从三品大员!啧啧啧!这等小事当然不劳动您费心啦!”化影笑得及其谄媚。
“龟孙,消息倒是灵通,你稀罕你做去!”如辰斜眼瞪他。
“别别别,我可当不了这差事。”化影两只手摇着:“还是您能者多劳吧!”
如辰不再说话,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又睁眼问道:“绸缎庄和首饰店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你你,又为难我,我哪里知道,这事儿你不问你们家夜晴,反倒来问我,可见你存心难为我!”化影又作掩面而泣状,如辰实在忍不了他了,起身道:“躺你的吧,我走了!”
“慢走了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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