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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长飞于天 第七章 千树万树梨花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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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声大作，仍然有两三个仆人在守夜。回家之后，顾信打开了床头的折窗户，幽幽大雨中，水声打着芭蕉，只看见正对院子的假山里，镶了一盏橘色小夜灯，那假山竟然就用这盏橘灯假作日，细软的白针叶假作成云，营造出了一种霞云日出的山景。

顾信正看得出神。又见那假山中背面，山阴处还筑有小楼，连楼里也装了橘灯。换一个角度看，原来的日出山景，竟然又变成黄昏日暮，万家点灯的日落山景了。而那片泥刻的古城坐入这片假山中，更十分的精致巧妙。

一山双景，日起与日落。顾信心中微慨，不愧为五品官宦之家，到底也是个官啊，连一般县太爷也能平起平坐，家里连个花园子的假山都这么精美！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顾信请进来一看，竟然是谷烟烟。谷烟烟端来了一碗青豆莲子羹，她笑着走过来，一边吹着莲羹，一边灵然坐在顾信的床边。“哥哥，来尝尝！”顾信起身尝了糖羹，赞不绝口，“好吃，和小翠比起来都不差！”小翠她照料自己的日常起居，厨艺乃是一绝的。

谷烟烟笑起来，“小翠她确实厉害，煮粥用料拿捏的极准确。”谷烟烟语调一转，“不过小翠平日听娘的话，也要给下人们煮一煮，说是好涨涨她在仆人心里的美名。而我的粥嘛，却只有你一人能吃到。我的手意不会比小翠低的。”

顾信奇怪，“那你以前怎么不给我煮？”

谷烟烟不回答，放下粥，盯着顾信。而后她伏身撑手，趁顾信一不注意，躺在了顾信的枕头上。她和顾信双目相对，又用手摸着顾信的胸脯，眼里有丝丝的情。“我的亲生爹娘留了我的名，使我姓谷。天意又教我来了顾家，这谷、顾，两字则连音也相似，这就是冥冥中的缘分。”

谷烟烟顿了一下声，眼神从顾信的脸上移开，“不过许多年来，娘亲和爹爹虽然待我如亲女儿，我到底也还是姓谷。”

谷烟烟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细线针脚的香囊，上面一针一线秀得极精细：一只老龟卧在清池，池边有金童玉女摘莲蓬，举止亲昵无间。以这只香囊的精致程度，恐怕没有几月苦功，得不出来。谷烟烟将香囊塞进了顾信的手心，“这是妹妹送给二哥的礼物，弄丢的话，我会哭的。”言罢，谷烟烟不给顾信回话的机会，她按着自己胸脯，利索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谷烟烟离开。顾信呆睡在床上，许久后他突然一声长叹，“老天爷，你在玩我？”就算在风月宗里，也没有女人连着来倒贴吧！一般情况下是没有的！

先是小翠，紧接着就是谷烟烟，甚至谷烟烟还是自己的义妹！

顾信看手中香囊，这只香囊哪里是一般的香囊，分明就是谷烟烟定情的信物！他是谁啊，怎么会听不懂谷烟烟的意思呢，谷烟烟刚刚那句“不过许多年来，娘亲和爹爹虽然待我如亲女儿，我到底也还是姓谷。”不就是在委婉的告诉他，她和他没有半点血缘的关系，和他之间的感情也不是兄妹，而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么！

定情定情，就是她定了情了，日月东流海枯石烂，不会再变。

顾信埋头入枕，自己神叨叨，嘀咕不断。什么“幽王女泪了，帝姬笑了。”什么“数百年如此，数百年如此，顾信啊你怎么就不长点记性。”

迷迷糊糊中，顾信就睡着了。当天夜里。顾家的老爷，顾信的爹，五品河道顾书庞终于回了家。顾书庞先进屋看了顾信，见顾信在熟睡，整个人才脱力一般安下心了。

苏百伶性子是狠，都不和别家悍妇拧耳朵一般庸俗，她当场拧着顾书庞的老脸进了厅，明明之前还在教小翠要守什么“妇道”，结果她自个臭骂顾书庞，那骂得叫一点不留夫妻情感。

“你个死东西，儿子都要没了，你还出去救灾？是你的官帽子重要还是你儿子重要？”“要不是我儿福大命大，你断子绝孙了你！”顾书庞忍不住道：“我不是还有个大女儿和小子顾明水！”苏百伶叉腰瞪眼，“你闭上嘴！”

五品的顾老爷成了受气小媳妇，只能乖乖闭上嘴。

直等苏百伶骂累了，顾书庞才低沉声气道：“我哪里为了我的官帽子，我是为了灾民！”

苏百伶仍然怒目，顾书庞脸色逐渐沉下，说出一个惊骇事：“妇人！你根本不清楚这场雨造出多大的孽来！保蕴、青棠、关要，整整三个县都被水淹了！这一回江州七县被淹掉一半，你说我这个河道要担多大责任！”

苏百伶表情大变，惊呼道：“三个县都被水淹了？！不是说只有保蕴吗？”

顾书庞唉了一声，“保蕴河的水涨了，青棠、关要两个县地势比保蕴还低，哪能不被一起淹了！幸好，这算叫天灾，我又第一时间尽了力去救水，县太爷已经给上面交了书令，讲明了天灾的情况，想必到底为难不到我头上。只可惜这次少说要淹死上千人，良田被毁不知多少！又有多少人家都没了！”

苏百伶沉默。

顾书庞续道：“我想了想，你明白我这人什么性子。我准备把地、房产，这些都先卖一部分，加上这些年存上的点积蓄，拿去买批米来煮粥，等雨小了就给灾民各处开上几家施粥铺，顶一顶肚子。也不用开太久，等到朝廷的拨款下来，派个救灾的钦差接手，我也就仁至义尽了。”

苏百伶听罢，推了顾书庞一把，“老爷，你迟早要把家里给败光！先说明白，你要花钱开粥铺我不拦你，但不准开多了，至少得给家留点钱底子！我那爹辛苦了一辈子才置办了这些家产，你瞧瞧你这些年，到处施舍，已经减多少了！”

苏百伶的爹名叫苏秀，是保蕴县有名的财主，苏秀一生膝下无子，死后家产当然也就过给了苏百伶。所以说，顾家可不单单只是五品河道官宦之家，也是保蕴县里很有名望的富人家。顾家到底多有钱？只需从顾信成年后，便直接分得一处自己的别院独居这事，就可见一斑了，顾家的钱财确实是县里数一数二的。

何况，顾书庞的河道官职，别看区区只有五品顶戴，实际也算个肥差。那沿河常年运物的商人啊，运客啊，每逢冬夏、节令，常常都要孝敬些银钱给顾书庞。只光这些孝敬的钱，其实就足够顾家全家日常开销有余了。再加上朝堂的俸禄，地方官员的各项时令银子，一年光这个五品官就有万两收入！

顾书庞见苏百伶答应出钱给灾民开粥铺，脸色多出几分笑容，“还是我家娘子懂事，刀子嘴豆腐心，我真好福气娶到您这么个好圣人！”

苏百伶眼神幽怨，“还娘子呢，许多年没这么唤我了？”苏百伶正经道：“且有一事还要与你说。”

顾书庞作耳静听，苏百伶便道：“我给信儿寻的妾室花虹死了，我想把她的牌子放进祠堂里，正正给她个名目。唉，虽然她还未真成我顾家的人，也早就是铁板定钉的事情了，听说那日还是她拼死护住信儿，信儿才侥幸从大妖手里活了下来，我们不能负了人家！”

顾书庞的脸色微黯，既伤心花虹的死，又有些不满意：“夫人，人家花虹大闺女一个，你就这般肯定人家死了也想当我儿子的妾室？我儿子又不是皇帝，哪有这么宝贝！”

苏百伶道：“你懂还是我懂！你个成天不落家的人，你哪里晓得人家花虹的心思？我便告诉你吧，有天夜里我睡不着，就偷偷溜去看我信儿。路过花虹睡的屋子，发现房门没关，我只往里看了一眼，就看见花虹悄悄抱着信儿的衣服，已经在自己那样了！满脸红通通的！”

顾书庞噌的一下站起来，大惊失色，“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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