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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不抑兼并,土地紧张,靠近水源的地,都开垦成了水田,只有那过于低洼,常年被淹的才会留作鱼塘。李家村拢共三张鱼塘,除了李家的,剩下的两张都是赵家的,这其中一张鱼塘还连着河渠,栽了荷藕,村妇们时常到池塘口去浆洗衣物。
这些鱼塘旱时灌溉,雨季蓄水。尤其是在盛夏暴雨时节,时而见到大小鱼儿溯游而上。或水满溢塘而下。
故而,里面养鱼数量的多少,全看天意。
因着数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就造成买卖太少,难以为继;吃嘛,本家吃不完,村人们时常嫌麻烦,多数时候,都是一次性捕捞起来,送亲戚朋友走人情。
丰收的年间,才会在邻近几条村兜售一二。
农家人作息规律,除了农忙时节,其他时候向来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回撞了千载难逢的大运,得城里开店的罗娘子看中他们家池塘里的鱼,全家人都极为重视。
提前两天就叫好了捕鱼的人手,工具备齐,只等冬至来临。
待到午时李二媳妇气喘吁吁地回来,告知罗燕飞提前要鱼,且数量比日前议定的更多,更是精神振奋,马不停蹄联络了旁边赵家村、王家村的亲戚朋友,火急火燎,借渔网,凑齐子弟,下水拉网,驱车送鱼,一直忙到天黑才停歇下来。
这天气愈发寒冷了,虽然老天赏脸,过了个暖冬,几乎没下过大雪,河里的水到底越发冰寒,下水的小伙子火气旺,上岸了也冻得浑身哆嗦,河塘边燃烧着几个大火堆也无济于事。
目送最后一车鱼远去,三家人草草扒了饭,顾不得洗漱,用热水擦了擦,就凑在一起,在灯下对账。
李家村、王家村、赵家村挨得近,时人讲究肥水不流外人田,婚嫁也多在邻近村子直接进行,故而这三家都是沾亲带故的,赵家村来的是赵老爹的二儿子赵文功,赵老爹生了五个儿子,只有三个活到现在,大儿子赵文成,老实有余,性子懦弱,二儿子赵文功从小却机智过人,颇得村长赏识,嫁了外甥女儿给他。村里的鱼塘也落在了他家。
王家的则是李远的表舅公王三公,他与赵老爹同龄,却是老当益壮,身子硬朗得很,说话时声若洪钟,今日还想下水捕鱼,被众人急急拦下了。
三人先是逐一清点不同斤数对应的数量,再单算对应的价格,最后合计总数。
因每次称斤,都是一张池塘一张池塘的称,数目都记在李远拿来的账本上,于是他们先算了王家村的,然后算赵家村的,再算李家村的。
算盘噼啪,屏气凝神,一笔一划记账,不敢丝毫松懈。
待看清最后数目的钱币,全部都惊呆了!往日只能分亲戚的、不值什么银钱的河鱼,现在足足为他们各家增加了三千多文钱的进账!
三千文啊!
折算成银子,三两哪!
如今人力多贱哪,尤其是农闲的冬日,不知道多少褴褛徘徊街头,到码头扛货卖力,一天顶多就是三十文钱而已!
去岁河东路水灾,粮食欠收,流民逃亡,自卖己身,一个流民也就一两银子而已!
再算拿走的菌菇菜干等物,也有三百多文钱进账。
三个人看着账本上的数字,仿佛数着瓦罐里的铜板,心里美滋滋乐开了花。
赵文功当即就抱拳直言道:“远哥,今日沾了你家的光,咱们也发了达!以后贵人若有人力之需,只管找我,我家娘子手脚勤快,小子也有一把子力气,干活是从来不偷懒的,还望你多多提携!”
王三公也不落人后:“远小子,叔公老了,不及你们年轻人,家里的几个儿子也是不争气的,就是看着孙儿可怜,不望他们赚什么大钱,填饱肚子就行。”
李远被两顶高帽戴下来,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赶紧谦逊地道:“哪里的话,小子也是运气,好运撞上了福源,大家都是亲戚,能帮的自会尽力帮忙。”
三人互相又说了些客套话,退让几回,王三公与赵文功才告辞离去。
三儿媳妇听着声音远去,提着烛火过来收拾残羹。
二儿子李鸿禄说道:“爹,我明日也想到姨母家店铺帮忙。”
李远拿着算盘的手一顿,有些混沌的眸子闪过精光:“你帮哪门子的忙?去哪里帮忙?主家没发话,去了不嫌不自在?”
李鸿禄自信地道:“姨母连那些个未长毛的小子都要,想必是缺人干活的,我也不要她多的钱,就跟李鸣那几个小子一样就行。”
李二媳妇可是说了,她们每人一天有三十文钱呢!
又不是码头扛大包的苦力活,妇人做得,丫头做得,他们这些汉子还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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