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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年底,平安夜那天,辅导班许多学生请了假,老板干脆让老师们休息。季北同很久没有这么早闲下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做些什么。他像往常一样朝学校走,商店街生意火爆,不少店铺摆了圣诞树挂上铃铛,配合双人套餐半价单人套餐七五折的广告,营造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氛围。
季北同一边走一边犹豫,想着今晚或许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但在连续否定了几家店之后,最终还是走进了熟悉的广东粥铺。角落的座位没有人,季北同点过餐,转头看向窗外发呆,什么都没有想。
服务生把粥端到他面前,季北同道谢,刚拿起勺子,余光瞥见个黑影,好像是从上往下,一晃而过。他的目光下意识追过去看,却看见窗外倒着一个人。
“哎!”季北同下意识叫了一声,但隔着玻璃,声音并没有传达过去,反而坐在他前面的一桌情侣齐刷刷抬头看他。路边的行人也有的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男人,但也只是给了几个眼神,有人大着胆子凑近看了两眼,最后都不再理会。
季北同并不是爱管闲事儿的人,只是这人倒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让他实在没有办法安心吃饭。他舀了两口粥,又不自觉地去看。那人似乎清醒了,一点一点挪动起来,季北同想帮忙似的拍拍玻璃,那人好像听到了,缓慢地爬起来,朝这边转头。
玻璃上红字印着“古法海鲜粥,正宗潮汕味”的广告标语,季北同看他双手撑着身体蹲坐在地上,目光从字与字的空隙扫过,最后落到自己身上。季北同忘记了回避,大概是玻璃的阻隔让他觉得安全,也探究地看着他,见他下巴被划了一道口子,正渗出血来。但是他并没有察觉到,反而一直盯着季北同,忽然又笑了一下,牵动了伤口,似乎有血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树上缠的霓虹灯变化着红绿的光,笼罩在那人脸上,这诡异的场景让季北同觉得像是一幕恐怖电影。
那人歇够了,站起来前对着季北同说了句话。季北同耳朵里被店里的圣诞歌谣充斥着,只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的口型,三个字,内容却难以分辨。他拍拍裤子上的土离开,季北同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竟追了出去,服务生看到他桌上没怎么动过的粥,问他还要不要了,季北同摇摇头,快步跟着那个背影,只见他在前面拐角的杂货店停下,开始从面包车上卸货。站了一会,风吹得有些冷,季北同把外套的帽子扣在头上,若无其事地经过便利店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在空闲的时间里,季北同总是反复想,那个人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呢?就好像听到一首歌,却想不起名字,看到某一句话,却不记得出处,答案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堵在心里,让人难受。
他尽力忽略掉自己的好奇心,可是无奈那个杂货店是下班的必经之路,本来因为一天忙碌遗忘的事情,每次路过看到,总是再次想起来。
终于有一天——说来也奇怪,之后日子里发生的事情,相遇重逢也好,温柔眷恋或者争吵与绝望也好,漫长的时间像是砂纸,反反复复把记忆打磨,让欢愉和悲痛趋近相同——只有那一天好像永远没有变化。季北同记得那天,阴云完整的笼罩着天空,一日都没见一点光亮,北风并不猛烈,可是一刻不停地吹着,天气预报显示当天最低气温是零下五摄氏度,可季北同却觉得那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
也许不止他一个人这样想,因为当他走进粥铺,发现生意异常的好。虽然自己熟悉的位置被占了,但寒冷还是驱使他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店里人来人往,季北同多点了一份煎饺,他吃得很慢,有点消极的拖延着时间,不愿意离开温暖的室内。
只是当他看表,发现再不走可能会被关在宿舍外面,或者需要叫醒已经躺在床上的宿管阿姨,听她一顿发泄式的说教,他才站起身来。推开门竟然发现,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宿舍里有南方人,之前他们在聊天的时候,季北同听说,江南一带四季多雨,不过北方冬季的雨却十分罕见。
季北同惊讶的同时更加郁闷起来,他把棉夹克的拉链拉到最上,试图抵御阴冷的空气入侵身体。雨很小,季北同看街上的人也没有打伞,所以不再等,插着兜暴露在天空下。外套没有帽子,头发上蒙了一层水雾,很快结成冰珠。
到路口,雨变大了一些,路上的人跑了起来,季北同停下脚步,躲到屋檐下,相隔不远,陆续有人躲过来,等了等,旁边的中年大叔不耐烦地开始抽烟。在劣质烟草的刺鼻气味中,季北同忍耐着,希望他能够赶紧结束,又不着痕迹地走远些,转头一看,熟悉的杂货店亮着昏暗的灯光。
雨在这时候下到了高潮,“呜呜”的风声像是野兽的嘶吼,裹挟着雨滴攻击着躲避的人们。视线在液体的折射与反射作用下渐渐扭曲,路灯,车灯,城市的霓虹都变成晃动的斑点,在漆黑的背景中,有莫名的诱惑。季北同鬼使神差的走进了店里。
至于那个日子令他如此印象深刻的原因,季北同想,那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主动的,有一点迫切的,想要得到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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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本(四)
季北同在杂货店里逛了一圈,老板是纯粹的小生意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他找到了商机,把雨衣雨伞放在店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平时五块钱的东西今晚卖二十,质量堪忧。收银台前的大婶拉着脸跟顾客辩论,说话好像机关枪,把客人说得哑口无言,气不过把雨伞拍在桌上走了,“你爱要不要——”她冲着那人的背影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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