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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暗暗吐槽这海老夫人家里的规矩也忒大了,真够封建的!他还是喜欢齐王府,从小在那里长大,自由自在,根本没那么多规矩,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多话。问题是这时要给二人诊脉,连坐的地方便都没有。想到这里,李时珍便望向海瑞:“刚峰兄,是否要再搬两把椅子来?”
海瑞忙说:“李先生放心,拙荆会搬来的。”
就在这时,海瑞的夫人一手提着一条凳子在门口出现了,进了门立刻将凳子放下,远远地向李时珍深深福了下去:“见过李先生。”
李时珍站起了,身子侧了一侧:“嫂夫人不必多礼。”
海瑞搬起了李时珍原来坐的那把椅子:“李先生请。”搬着椅子走向桌前摆下。李时珍走到桌前在椅子上坐下了。
海瑞站在桌子的左侧:“把凳子搬过来,让先生诊脉吧。”这话显然是对海夫人说的,说话的时候海瑞却并不看她。海夫人在门边提起凳子刚要向桌前走去,海母突然说道:“慢着!”
海夫人立刻在原地站住了:“婆母有何吩咐?”
海母并不与儿媳说话而是望向海瑞:“汝贤,也该教教你媳妇了。上了厅堂,就一声‘见过李先生’,婆母和丈夫也不瞧一眼,客人还当我们海家没有规矩。还有,你看看,来见客人,也不梳洗一下。”
此言一出,海夫人一张脸顿时红了,愣在门边。海瑞也好不尴尬,却不知如何回答,低头站在那里。李时珍不禁向海夫人望去,心里立刻起了微澜。
海瑞怎么说也是朝廷有在编的七品命官,可眼前这位七品夫人却上穿一件粗布衣裳,下系一条粗布裙子,脸上却仍然留有汗渍,发际也有些零乱,显是正在劳作匆匆赶来的。接着他又向海瑞望去。
只见海瑞低垂着眼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他立时明白了海瑞在家里的处境,寡母性情古怪,夫人久受压抑,而海瑞又是极其纯孝之人,为了顺从母意,夫妻间平时关系自然就淡薄了。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同情起这个在外面风雷显赫,在家里却如履薄冰的海瑞来。
海母一番话训完,见儿子并无反应,更加来气了,站起来望向海夫人:“还不去梳洗了,难道叫我去伺候你吗?”
海夫人吓得浑身一抖,慌忙福了一下:“媳妇这就去。”答完,连忙将凳子提到桌子边摆好,又慌忙转身走出门去。
海母转望向李时珍,语气变得柔和:“李伯爵!”
李时珍只得又站了起来:“太夫人。”
海母脸上露出歉意,说:“儿媳不懂礼节,让李伯爵见笑了。”
李时珍:“嫂夫人身为七品夫人,尚能如此俭朴劳作,操持家务,李时珍佩服,怎会见笑。”
“我本就是个乡下老婆子,在我海家就只有儿子媳妇,没有什么官人也没有什么夫人。”海母说着抄起搁在椅子边的一根竹杖,“李太医费心,老身失陪了。”
李时珍恭敬道:“太夫人请便。”海母点了点头。
海瑞也说了句:“恭送母亲!”
海母却不搭理海瑞,拄着杖便向另一边的侧室卧房径直走了进去。目送着母亲走进了侧室,海瑞回过头望向李时珍,发现李时珍的目光这时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海瑞强露出窘迫的笑容,低声说道:“东璧,实不相瞒,我四岁丧父,由家母移干就湿一手带大,老人家至今未能享我一日之福,心中惭愧。”
李时珍站在那里就向海瑞伸过一只手来,海瑞先是一怔,接着以为李时珍是要给自己拿脉,便将手翻过来伸了过去。李时珍却没有去拿他的脉,而是一把握住他的手轻轻拉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道:“刚峰兄,你有些过分了啊!哪有你这样当丈夫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也不能委屈了夫人。”
海瑞哪知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望着他不知如何作答。
李时珍又低声道:“我和你是同样的病。”海瑞又一怔。李时珍接着低声道:“我七岁丧父,家母性情也是这样。还好我很少回家,一直跟在齐王身边,要不然这种日子会让我发疯的。”海瑞抬起了头两眼大睁着望向李时珍。
李时珍这时也两眼大睁着望向海瑞。李时珍又说道:“我已经知道你为何不生儿子了。教你一个乖,晚上回到房间,把夫人好好哄哄,什么药也不用吃,不出一月,自然能生儿子。”说着径自笑了起来。
海瑞也只好报以一个无声的苦笑。还老太太一直坐在礼物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见外面发出笑声,海母的眼立刻睁大了。这时的她搬着一把竹椅,静静地坐在卧室靠厅堂的门边,两眼大睁着,耳朵显然在关注着外间的动静。
在原时空,据史料记载,海瑞自幼时到婚后几乎夜夜侍母同居一室,“年过四十,仍卧于母榻之侧,无分深夜拂晓,侍候茶水便溺,遇其母偶有不适,常坐侍天明”。这样的状况,你让海瑞媳妇如何能生出儿子来?
外间厅房又有了响动,海母突然坐直了身子,侧过了头,她感觉到媳妇又到外间厅房了。嗯,的确是海夫人进来了,她跨进门槛先停在那里,低头的余光发现了厅堂正中的躺椅空在那里,立刻徐徐轻舒了一口气,这才慢慢走近桌旁,在凳子边站定了。
李时珍这次没有去看海夫人,而是望向了海瑞。海瑞坐在另一边的凳上,依然不说话,不叫夫人就座。里间的海母身子坐得好直,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好久才听到李时珍的声音:“嫂夫人请坐,我给你们诊脉。”接着是媳妇轻轻的回答声:“是。”知道儿子并没有叫媳妇坐,海母的脸舒缓些了。
诊断男女子嗣妊娠之事,李时珍历来是同时把拿夫妇二人的脉息。这次也是如此,海瑞伸出了左腕摆在桌上,海夫人伸出了右腕摆在桌上,李时珍两手六指同时搭在二人的寸关尺上,判断脉息。
尽管母亲不在面前,海瑞这时仍然低垂着眼,海夫人也仍然低垂着眼,谁也不正面看谁一眼。李时珍的目光开始望向海瑞夫人,这时心里又是一番感受。
但见海夫人虽是匆匆梳洗过后,两眼低垂,却掩盖不住本有的容颜,端庄中不失清秀,忐忑中依然有诗书之家的风范。李时珍这时已完全明白,海家至今无有后嗣,症结显然不是因病,而是因海母过分干涉子媳房帏,使夫妇恩爱淡薄所致。
医可治病,不可治命,于是他将目光望向了海瑞,又望向海夫人,突然说道:“请刚峰兄、嫂夫人抬起眼睛。”海母听到外厅李时珍这句话,突然紧张起来,眼睛又睁大了,耳朵竖在那里。
“说说吧,你们二位究竟怎么回事?”李时珍动气了,“望闻问切,像你们这般连眼睛都不睁开,我怎么给你们治病?”
海瑞抬起了眼望向李时珍,海夫人也慢慢抬起了眼,犹自不敢正视。李时珍愠怒道:“不是要你们看着我,你们各自望着对方的眼。”海瑞从李时珍的目光中如何看不出他的苦心和用意,会意之间乃把目光移了过去,望向妻子的眼。海夫人虽然把目光也移向了海瑞,却只敢望着他的鼻梁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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