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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乌啼,李殊慈托腮坐在廊下,天边的圆月边缘一圈模糊的银色影晕,明日想必又是个雨天。“再下两场雨,这树啊草啊就都发出来了。”赫连韬从院外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纸卷,正听到她这一句,知道她喜欢绿树红花的,便笑道:“等治好了你,咱们就寻一处山谷,种满你喜欢的花草树木如何?”
李殊慈脸上一红,转移话题道:“伯父怎么说?”
李殊慈的这一声伯父,让赫连韬心中一滞。随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殊慈:“小五,我爹就是你爹。”一旁正在翻花绳的木云和青鸽听闻这话,偷笑两声喜气盈盈的回屋去了。赫连韬面色更是得意,一屁股挨着她坐在廊下栏杆上。
李殊慈瞪圆了眼睛盯住赫连韬一瞬,这人脸皮怎么越发的厚了。她僵硬的扭过头去不理。赫连韬却不管,笑道:“照我爹提供的线索,已经有了眉目,明日我们便去城外的一处野谷中寻人。”
高人近在眼前,赫连韬的心情很是不错。李殊慈却有些近乡情却之感:“十多年了,他未必还在这里,或许已经娶妻生子,或者因为什么别的原因离开了。总之,你不要报太大的希望。”自从李殊慈知道了他与她的缘分所在,心中那一丝压抑缭乱的情绪几乎就要破土而出,然而她总是想着自己兴许命不久矣,不应拖累他。这两种情绪时刻灼烧着,让她原本平静等待死亡的心分外难过。
赫连韬突然站起身:“小五!”他直直看着她,两条斜飞的长眉紧紧皱在一起:“你再这么泼凉水,我就要生气了!”
“……”李殊慈愕然的看着他,感觉两个人的角色完全相反了。从她认识他的那天起,他时而玩世不恭,时而落拓不羁,时而满腹愁肠……但当真面临生死的时候,他总能泰然面对。可现在,他的神情无比认真,那种认真就像一个单纯无知的小孩子,心中只有那一件执着的事。
李殊慈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或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她便站起身来,道:“天色不早了,我回去睡了。”
他就站在她的对面,她这样一站起来,两人便离的有些近。赫连韬一动也不动,似乎没有让路放她过去的打算,仍然执着的继续方才的话题:“小五,你无需逃避,无论如何,我都……”
“住口!”李殊慈皱眉轻斥,她忽然有些气,不想要再讨论这件事情。她的头顶刚刚到他的下巴处,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神情,这一抬头,便看见赫连韬满目难以抑制的哀伤。死了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才更加难受吧。她几乎要被他的眼神吸进去,“对不起,我……”
赫连韬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手上的力道说明了他要留住她的决心,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他的眼中跳动着如同水波一般的不安定,终于在李殊慈将要逃避的目光下迫近了她,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环在她的腰身上,微微俯身,迫使李殊慈向后倾去,为了保持平衡站稳,李殊慈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肌肉坚实的力量顺着她的手掌传进心里。
“你别走。”
李殊慈只觉得心口一阵疼痛,一颗眼泪从她眼角留下,顺着她的脸颊,最后流入鬓发之中。她开始想要活下去,想要有更多更长的人生可以和他在一起,然而正是这种渴望,让濒临死亡的她格外撕心裂肺。“嗯……”
她轻轻嗯了一声,赫连韬却仿若吞了定心丸,猛地拉过臂间的她紧紧揽入怀中,“即便明天找不到天虹前辈,也一定会有别的办法。”李殊慈压抑的喉间的细碎哽咽,将头沉在他的胸膛上,那里的热度让她觉得分外安心。他的手轻轻勾住李殊慈的手指,那里还缠着几圈白布,她现在只能用放血的方式来减缓毒素的侵蚀。
天虹曾经所在的山谷就在惠陵城南边两座山间,第二日众人打点好行装,顶着不温不火的春日行了半日的路,就到了那一处,四四方方的普通宅院出现在众人眼前。
赫连韬上前一步,看着年久破旧的木门心下咯噔一下,他稳住心神提声喊了一句:“有人吗?晚辈赫连韬前来拜见前辈。”
无人应答。
赫连韬面露几分急色轻轻推了一下木门,木门并未上锁,吱呀一声便向里面一敞而开。小院里寂静异常,三间屋子都无声的伫立在那里,昭示着这里并没有人在。赫连韬回身看了李殊慈一眼:“咱们不如进去看看,兴许能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三间屋子没有一丝暖意,从里到外都透着几分冰冷,显然已经许久无人居住,但四周简单的陈设却一尘不染。“这里虽然无人居住,但应该是有人时常来照看一番的。”
“不知是什么人,可知道天虹前辈的下落?”
李殊慈环顾四周,桌角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她弯腰拾起,拿到手中细看,原来是上坟时烧的纸钱。黄纸簇新,不像被遗落很久的样子。“难道……”那位叫天虹的高人已经去世了?
柳如刀突然在院子里招呼道:“世子,那边有人。”
赫连韬呼的一声冲出屋子,顺着柳如刀的手势往后山看去。百丈之外,山腰处一个白影正徒步挎着个篮子在山间行走。他们所在的小院地势较高,山上的树木此时光秃秃一片,因此看的十分清楚,那人似乎是要上山。
李殊慈也已经从屋里出来,也看到了那个白影,她的十指从昨日开始放血,现在还钻心的疼。“难道那个是刚刚从这里走掉的那个人?”
赫连韬的目光从她手上的掠过,立刻说道:“如刀,你和小瑜带着护卫留在这里,若是有什么异常情况,便以笛声示警。其他人跟我一起上山去。”
后山看着不远,当真走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快,好在一行人的体力都好,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白衣人所在的山腰处。四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存在,只有唯一的一条小路。春日暖阳照到林间,雪已经融化,渗进土壤,小路上有些泥泞,能看出前面一排脚印出自一名女子。
一行人并不犹豫,直接顺着脚印的方向往前,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前面已经能看见山间有零星几座孤坟,林间的风细碎,吹动地上的残枝枯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木云抚了抚手臂,嘀咕不已:“咱们莫不是撞了鬼,一个女子孤身来此难道不渗得慌吗?”
“看样子,那人是前来祭拜的。”
再往前,李殊慈已经顺着风声听见了零星的碎语,“在那边。”
远处,一块凄荒的平地,并排三个小土丘,右边的土丘明显较新,像是才翻起不久的新土。坟前跪伏着一个白色人影,呜呜哭泣着肩头不断耸动:“爹……女儿好想您……若不是您走的早,留下我们孤女寡母,妹妹又怎么会……爹,女儿杀人了,杀了好多人……可女儿觉得自己没错,他们都该死,我来跟您告别一身,就要去找大姐,等报了仇,我们就来找爹娘还有小妹,咱们一家又能团聚了。”
听了这话,赫连韬和李殊慈诧异的对视一眼。其实这女子刚一出声,几人就听出来了,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才从他们那里离开的尚蓝玉。李殊慈昨日尚且没觉得她可怜,因为她的心已经坚硬如铁,不会为了苦难而哭泣软弱。
可此时她看见尚蓝玉孑然一身,哭倒在父母姐妹的坟前,堵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为家人报仇,心里却翻起似曾相识的苦水来,一旁的木云也有类似的经历,她扯了扯李殊慈的袖子,眼中的意味不言而明。
李殊慈上前一步,不管最终要不要帮她,在这里偷听人诉诸哀声总归不好,便轻咳了一声,提醒尚蓝玉,待她抬头,便缓声说道:“逝者已矣,尚姑娘还请节哀。”
“你们……怎么在这?”尚蓝玉惊愣片刻,咦声问道。
李殊慈无奈苦笑,“我们是来附近找人,方才在远处看见这里有人,便想跟过来问问,没想到是尚姑娘你。”
最左边的石碑上刻着五个字:夫尚钧之墓。应该是尚蓝玉的母亲当年为丈夫立的碑。右面两座新坟则是她母亲和小妹的墓了。几人默默上前为尚蓝玉的家人上了一炷香,尚蓝玉屈膝施了一礼。看见李殊慈的十指不由一愣。
李殊慈笑道:“其实,我昨日拒绝于你是因为我命不久矣,想要找一位故人续命。如今看来,咱们还是有缘的,我就帮你这一次,反正我也看那个人不顺眼。”
“当真?”尚蓝玉面色一喜,随即吃惊的迟疑着问道:“你说你命不久矣?”
李殊慈点点头,赫连韬却在一旁拉了她一把,满目急色,去帮尚蓝玉,她还哪里有时间去找解药?李殊慈回头冲他一笑:“没关系,反正我又不出力,不过是废废脑子,找解药不是还有你们吗?再说,天虹前辈这里未必就断了线索,兴许还能找到的。”
赫连韬还想再说什么。一旁尚蓝玉闻言却更加吃惊:“天虹前辈?你们要找的是天虹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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