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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梓庆没法教姬应寒怎么吹曲子,有些东西,这个鼎鼎大名的读书人,梓楠草堂的圣人,也真觉得没办法说清楚。
关于吹曲,这其中的技巧,也只是自己随便听了那人说了一番,到头来还是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后自然而然形成的。
少年姬应寒吹起那首小曲,声轻而情重。
也不知为何,众人都不再作声,都仔细听着这小孩的吹奏。
虽然严廷阳已经不下十次听着眼前这位白衣少年吹小曲了,以往还老是打趣说姬应寒吹得像鸭子叫,可这次,却是静静地蹲在地上不敢打扰,竖起耳朵倾听这天籁之音。
严廷阳觉得,山上寺庙里的敲钟声很好听,夜里寂静无人的庭院里的滴水声很悦耳,街道上卖炊饼的老汉的吆喝声很浑厚,可现在,他反而觉着那些都不算什么,望着远处那位滴滴泪水从两颊流过的年轻道姑姐姐,不禁也有落泪的冲动。
这其中的滋味,想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深深体会!
龙山之上,不起眼的小屋之外,一位精壮的中年汉子正一手猛地挥起手中的巨大铁锤往石碓盆里砸去,发出一阵石头碎裂之声,随后又是用手一抡,力道极大,双臂之上的青筋暴起,使那重达几十斤的铁锤以迅雷般的速度冲向地面上的大小青石。
要在一些外地的越窑、龙窑里,少有用人力来碎石的,多半都是牵引铁桩来舂石。
也是,这汉子身强体壮,有的是力气,才能轻而易举的将鸡蛋大小的青石寸寸砸碎。
这制瓷用的青石多半裸露在山体之外,先用明火烧上一阵使石质渐渐松裂,才能进一步捣石成泥。
汉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往屋内吆喝了一声,就见其中匆匆走出来一位年纪不大的青年,手里端了碗酒水,摆了张笑脸来到那汉子身边。
那精壮男人一把端过酒水后一饮而尽,好一个痛快可言!
那年轻人也算是这汉子的半个徒弟,虽比不上眼前之人那般力气大得惊人,却也是做事情很细致,从不马虎,才使得这名叫许桐的汉子将其留在了龙窑内,传授手艺。
随后,年轻人又进屋提了个簸箕来,将那些碎石一股脑装下,再运到窑子旁的碎石堆上,准备再一次舂石成泥。
这些,也只是制瓷流程的十之一二,往后,还要过筛弃渣,制成泥浆,虽省去了制不运料这一步,但也任需经过稠化泥浆、陈腐晾泥、揉泥踩泥等一系列繁琐的步骤后方可进入重要的做坯环节。
汉子自顾自地在屋外碎石也不觉得累,时而会短暂地休息片刻,从屋子里头拿张小板凳坐在阴凉处看风景。
当他再次养足力气正要一手握起手中锤子再次干活时,却见自己娃娃急匆匆地朝自己跑来。许桐一看便知,定是那姬家的调皮捣蛋上山来了。
想到前些年自己在山上辛辛苦苦种的柰子树结下的柰李被这捣蛋娃娃摘得一个不剩就很是气闷,人家可是度支尚书姬远的侄子,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要假装笑着毫不在意,口是心非地一口一个小公子你随便摘,摘完了明年再来,那明年的柰李一定比今年的要大,于是板下了脸。
气喘如牛的许鲲鹏断断续续地说道:“爹,你可别在人家面前摆你那臭架子,还有,我说了要是他能上山,你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了他,你可别露馅了!你要知道,上次宋玉慈有眼无珠,没把那姬应寒认出来,打了人家一顿,于是就被宋玉慈他爹狠狠教训了一顿,好在你儿子我聪明,早早的就跑远了,没趟这浑水!”
许桐啧啧啧个不停,嫌弃自己儿子太过于唠叨,能和她娘有的一拼,再者,自己起码也是活了三四十岁的人了,吃过的盐比许鲲鹏吃过的米还要多,哪会不知晓这其中浅显易懂的道理,于是吩咐自己儿子去屋内拿了几个青瓷碗和一大壶凉水,准备让来这山上的那帮人解解渴。
也是,一路走来,少年们就在河边休息过一次,但也怕耽误了时间,就没做过多的停留,就连那腿脚孱弱的范雨露也在姬应寒一说两说的劝导与见面时的那句,你得听我们的,就乖乖上了山。
五个小孩围坐在龙窑外的一张石桌旁,大口大口地喝着碗里的凉水,要不是今天这窑子没起火烧瓷,不然这些娃娃哪能安稳地静静坐着,不被热死了才怪。
姬应寒望了一眼一高一矮没有落座的两个侍卫,又看了看旁边一直微笑着给自己和其他人倒水的许桐,自觉无趣至极,问道:“你家那棵李子树呢?”
严廷阳早就看透这姬应寒的心思,与他心有灵犀,今天这哥俩个哪是来看什么拉坯烧瓷的呀,分明就是来抢果子吃的,论这许桐本事大,手艺好,知道了便知道了呗!能见识见识就行,不可能一门心思瞧上半天。
精壮汉子一阵心酸,想必今天的满树李子都要被这娃娃给糟蹋了,不过还好,现在才春末,那柰树上的柰李小得可怜,吃着味涩,还没到可下摘的时节,就不由得有了侥幸之心。
可还不等自己开口解释,姬应寒早已拉上了严廷阳与范雨露往小屋后头的小土坡上而去。
柰树就栽种在这黄土坡之上,周围没有其他树木,就显得很是突兀,不过这里阳光充足,土地肥沃,使得这柰树长势很好。
姬应寒探头往树丛里头瞧了半天也没找出一个能下嘴的李子,于是有些气馁,默不作声。
可一旁的严廷阳却是早已伸手摘下了一个塞进嘴里,那叫一个苦,只好将咬到一半的李子整个从嘴里吐出,这苦啊,似是从嘴里漫到了脸上,伸出黄绿色的舌苔,摆着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看得一边的范雨露捂嘴偷笑自乐。
不远处的一块大青石上,坐着那早已脱离人群的黑衣男子杨大个。
他望向西北,就见一位衣袂飘飘的年轻道士也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悄无声息。
杨大个冲那人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腰间的佩刀,得意一笑,随后匆匆走开!
许桐走到柰树下,见到姬应寒神情反常,就以为这小公子是没吃上这成熟的李子正生气着呢,于是说道:“小公子!啊呦,我的大公子!这还没到能吃的时候呢,最多一个月,等到这柰李可吃了,我一定派我儿子许鲲鹏下山给你送到府内,你可别在生气了!饶过小的吧,再不行,就吃鱼,咱吃鱼!昨天正好从山下河里捕来一条大鲤鱼,这就给你烧去!”
可那姬应寒依旧面不改色,直勾勾地盯着远处那个冲自己咧嘴阴笑的黑衣侍卫杨大个,坚定地说道:“不吃,就算是红烧鲤鱼,也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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