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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这样好不好?”溶月问。
凤栖只瞥了一眼身上新做的郁金锦衫和天水碧的千褶裙,就撇开头不看溶月手中的菱花镜,那双眼还翻了翻白。
“该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什么‘好不好’的,是我说了算吗?”她没好气地说。
溶月叹口气,挑选了一对莹白的玉环绶给凤栖佩在腰间,说:“不管怎么说,王妃给娘子新做的这身还是颇拿得出手的。娘子别使脾气了,讲真的,有这样的主母真是福分。您不知道奴在乡下,看到多少主母欺侮庶出子女,简直是当奴婢使唤!”
凤栖冷笑:“乡下的地主婆子欺侮庶出子女,是怕人家抢嫡出的产业!我们王府又不缺这点钱,所以考量的是怎么把庶出子女卖个好价钱。”
“又来了!”溶月道,“娘子,真真奴都听不下去了!”
这敏感而尖锐的性格,真是和她亲娘一般无二!
溶月在菱花镜里看见凤栖的眉梢挑了起来,知道又惹到了她,赶紧抢着说:“是是,奴又没大没小了,奴闭嘴,不说话了,您赶紧别动,让奴们梳妆,再迟了,大伙儿又要挨王妃的骂。”
梳头的侍女也赶紧把凤栖一头秀发拢好,盘起了同心髻,又拿周蓼赐下的一套珍珠翠钿、一对小白玉梳插戴在她乌黑如云的发髻上,步摇上的珠串垂在额角,凤栖才看着镜子把珠串掠开,厌弃地说:“拖拖挂挂的,真麻烦!”
京城的秋天感觉没有郊外寒冷,街道上到处都很热闹。
凤栖的心情也才略微好了一点,揭开一点车窗帘看汴京的闹市。
然而不久就上了清净的御道,而后笔直一路往宫城而去。
宫城周长仅五里,大约在历朝历代都算是简朴的了。本朝的官家讳凤霄,原也不是当太子培养起来的,不意先太子早夭,他倒捡漏成了一国之君。官家原与晋王凤霈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爱好都参差类似,但一个登上帝位,一个到边境就藩,身份逆转;情分顿时淡薄了,不仅淡薄,而且似还有了一些猜忌。
宫殿的东边,已经弯弯曲曲围了一圈砖墙,里头是一座高高的土山。人都说那原是官家准备建的花苑,与大梁朝的宫城连成一气儿,官家和圣人日常疲乏了,就可以到花苑里转转散心。可惜到现在也还只是一圈砖墙,连里面的土山都是光秃秃的,长着满满都是杂草。
正门大庆门当然轮不着晋王一家走,走的是西门,再从甬道到垂拱殿后作为宴殿的升平殿,大殿隔成两半,前半是皇帝与藩王、朝臣的大宴,后半隔着厚厚的屏墙,是皇后带着后宫嫔妃,以及诸位王妃、公主、郡主、命妇等的宴席。
凤栖跟着王妃周蓼,小心参拜了圣人——陈皇后。
陈皇后笑得雍容,拉着凤枰和凤栖的手对周蓼说:“两个侄女都出落得好!”又问了诸如“几岁了”“小名叫什么”“近日读了什么书”,最后问“有没有许字人家?谁有福气娶这两位妙人儿做媳妇?”
周蓼笑着替羞红了脸的两个女儿回复:“回圣人的话,玉娘已经有了夫家,六礼成了三礼了;亭娘小两岁呢,还没许字。”
陈皇后笑道:“那正好,京里少年郎极多,新科也刚放榜,只怕大家都瞪着眼等着榜下捉婿。”
榜下捉婿这种,普通官宦人家会有:新科中榜的清俊男儿,若是还没有定亲,便成了家里有女儿的首选东床快婿。但事实上能中进士并非易事,多少儿郎十年寒窗读完,未必能过童生试,一把胡子了才中举才是常见的,年轻到还没有定亲的新科进士简直是凤毛麟角。
周蓼只是应和着笑笑,对皇后的不解意心里也小有失望。
寒衣节一般以大祭为主,但这日略有些不同。
陈皇后俟大家坐定了,才说:“各位夫人娘子,今日寒衣节颇为应景,不光是为故去的人烧送寒衣,也要真真正正为边关的士卒送寒衣。”
座下不由是窃窃私语——为边关战士送寒衣,一般都是意味着要准备打仗了。这几年北边两国一直不太平,但隔着黄河,隔着燕云十六州,消息闭塞,往来的信使或斥候,只能断断续续传来一点关于北卢和靺鞨关系不和要开战的信息。这些信息传到大梁,更不知孰真孰假,朝中主战的、主观望的各执一词,全眼巴巴等着官家决策。
而今的意思,确实是要战了?所以送寒衣?
皇后自然听见下头的声音,却菩萨似的听不见一样,继续只顾说自己的:“……士卒戍边不易啊,北边风寒沙尘大,军库里配给的棉衣不够搪寒,我寻思着各家少不得带个头,出人出力,也算为国朝的将士们暖暖心。诸王诸公主家各认三千件,五爵家两千,三品以上一千。棉要絮厚一些,料子得用结实些的……”絮絮叨叨吩咐了半日细节。
面子上,谁敢不称是?但宴毕看戏的时候,各自私语都在说:
“谁家的铜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开口就是几千件,还要厚的、结实的,倒问问三省六部日常在忙什么?寒衣还得各府自筹?”
“胡乱应付些就是了!圣人开口,哪个好意思辩驳?也犯不着。”
周蓼则带着两个漂亮的女儿,含着笑和一旁的知枢密院事宋纲的夫人聊天:“夫人多子多福,如今辛苦些也值得!”
“哎,小孽畜太不孝顺了,天天为他的婚事犯愁呢。”
“哦哦,听说府上第三个小郎,今年十八了?想必夫人犯愁的是这位小郎?”
宋纲的夫人矜持地摆摆手:“可不是十八了!平素宠得有些多,这次巴巴儿地只考在二百多名,同进士出身而已。小畜生还挑拣,说了多少家的娘子,却只肯要长得好的,真真气得我——”说了半句,狠狠地叹了口气。
周蓼笑道:“嫡亲的小郎,就想娶个漂亮媳妇也不算为过。”瞟了一旁的凤栖一眼。
凤栖心里厌恶,更是矜持,木着脸看着桌面的茶盏,一声不吱,连瞄着宋夫人刻意地笑一笑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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