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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女孩很迷茫,“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是很多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很嘈杂,嗡嗡地响在我耳边,像是很多人在争吵,我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些都是女人的声音,一大群女人在惊恐地吵架,声音尖细尖细的……我甚至隐隐能从里面听到我妈妈的声音……”
“从那些争吵声里,我能大概分辨出两个字——‘船沉’。”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有可能那两个字并不是我所以为的‘船沉’,而是类似发音的其他词语,因为她们说话的声音都怪怪的,我也不敢保证自己真的听清了……”
“怪事不止这一个,我还经常觉得,我的左眼它、它在偷窥我……”
“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形容,但如果我无意间向镜子瞥上一眼,我就会发现我的左眼正在透过镜子盯着我……而且每次和它对视,它都在对我笑。”
“我明明没有在笑,可如果把我的右眼遮住,只露出左眼,就会给人一种我正在微笑的感觉,那是一种很标准的笑容……标准到就像是、像是它在模拟微笑这个动作,或者说是我被它带动着模拟着微笑这个动作……”
或许是她的描述太过生动,岳千檀几乎下意识就看向了身旁立柜的柜门。
柜门是玻璃做的,透明的玻璃恰好能模模糊糊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披肩的黑发衬得她的脸色格外苍白,修身的卫衣妥帖地垂着,本该是青春洋溢的装扮,但透明玻璃反射出的镜像整体都是暗调的,那道映在上面的人影也就显出了一种阴郁沉闷的陌生感。
岳千檀有一瞬间甚至有些认不出自己。
而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瞥里,她竟隐约发现,自己的两只眼睛似乎并不聚焦,像是侧躺在床上看手机看久了,患上了轻微的斜视;又仿佛是她的左眼已经处在了一种完全失控的状态,在她毫无所觉的时候,它就一直在透过玻璃偷偷地观察着她……
左眼皮突然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针扎般地刺痛感从瞳仁开始扩散,岳千檀连忙揉了揉眼睛。
等她再睁眼看向玻璃时,那种古怪的感觉又烟消云散了。
“……你知道吗!”贴在耳边的听筒里猛地响起了声音,将惊魂未定的岳千檀吓得一颤,“我妈妈的死因,就是因为车侧翻后,撞倒了路边的小树,树枝从窗户伸进来,将她的左眼贯穿,扎入了大脑!”
听她这么说,岳千檀反倒暗暗松了口气,她想她差不多明白了。
这位患者虽然已经忘记了车祸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必然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妈妈被树枝贯穿左眼,并且这一幕也给她的心理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创伤,她这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女孩猜出了岳千檀的心思,“你觉得我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妈妈的死产生了PTSD,你觉得我说的这些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女孩显得很激动:“其实就连我自己也常常会这么想,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知道那些是假的,明明不停地暗示自己不要当真,可还是会克制不住地害怕!”
“……最恐惧的时候,我甚至、甚至想过要把左眼挖出来,只要让我摆脱它,瞎掉一只眼我也认了……可是我做不到……不是因为我怕疼,而是我的左眼不让我这么做,它不允许我把它挖出来,它好像能控制我的行为,我、我完全反抗不了它!”
她的喘息声越来越剧烈,那种无所遁形地恐惧感仿佛早已将她彻底击溃:“就是那段时间,我还发现了另一件事……我发现我的左眼瞳孔里,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一颗痣。”
“那是一颗边缘不规则的、暗灰色的痣,我很确定我以前绝对没有这颗痣!”
“而且……我每次对着镜子观察那颗痣的时候,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我、我有时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一颗痣,那种边缘的不规则更像是、像是张开的五指……就像是有一只手想要扒开我的眼皮,从我的瞳孔里伸出来……”
岳千檀知道这是眼球痣,是可以靠激光祛除的,她问道:“你有去医院看看吗?”
“我去了,但医生说这颗痣正好长在我的瞳孔上,根长得很深,强行祛除可能会对眼球造成伤害,并且痣本身病变的概率不大……”
岳千檀略作沉吟,又尽量委婉地继续问她:“你有没有去医院看看别的方面?”
“你是说精神病院?”
女孩自己倒好像并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冒犯:“我原本不想去的,我那时候觉得自己没病,不过我最后还是去了,因为我太害怕了,妈妈死后我就一个人住在家里,我其实还有个小姨,小姨是我妈妈的亲妹妹,但她没有生活在淮江,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工作。”
“车祸之后,我被送到了北京的医院,小姨来帮我处理了妈妈的后事,又在医院照顾了我一段时间,我就不好意思再耽搁她了……”
“更何况车祸的前一个月,我刚过完十八岁生日,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
“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害怕一个人呆着,医院对于我而言反而是一个安全的港湾,那里有很多医生,还有其他病人,医生还会一遍遍地告诉我,我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是幻觉,可以说我是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的,我真的很害怕……”
提起这些往事,女孩的措辞已经有些颠三倒四了:“我在精神病院确诊了精神分裂和双向,医生给我开了很多药,因为那些药物里有不少镇定麻痹类的,在药物的辅助下,那些幻觉出现的频率真的少了很多,我的精神状态也慢慢恢复了。”
“我是在两个月前出的院,医生说只要长期吃药,定期去医院复查就行了……我自己其实没那么想出院,但是住院的费用太高了,精神病院住一个月要一万多呢,妈妈虽然给我留了不少钱,但我也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
岳千檀皱起眉:“既然你现在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又何必非要通过催眠想起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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