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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见温宣鱼在旁边,那娘子说话藏着不能直言,便打发温宣鱼去沈瓷家里借火绳玩耍。温宣鱼正不喜欢那娘子直刮刮的目光,乱世敬鬼神,乡下尤其是。
一进邻家门就看见沈瓷苦着脸在一堆干枯的葱里捣鼓,一问才知是她那节俭的阿嬷从孟家旁边捡的。
“也不知道你那孟哥哥家怎么回事,先预定了,竟又一口气买了这么多葱,现在扔了,我阿嬷给捡回来,让我摘。”
温宣鱼想起那日孟沛和她出门买东西的事情,难道那日是他……故意找的借口想送她才会买多了……这个念头一出,她立刻摇头,不,不可能,孟沛可不是会屈尊浪费时间去做这些无聊事情的人。
只是心里仍然悄悄起了一道波澜。
沈瓷浑然不知,看着手里的剩菜,只觉热得毛躁:“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都说孟家是个破落户,家里就一个小公子是起不来了,但你看看人家这一出手。哎,阿鱼,我真是羡慕你。你都不知道,我阿娘他们给我相看的人家,真是气死人。是隔壁下溪村的一个庄户,家里有一个亲戚在京都一个宅子里当管家,替那亲戚置办了百来亩地管着便觉得自己也是大户了,真是屎壳郎掉蒜臼子——装蒜。就这样的,竟然还嫌我黑,你说我要是嫁给这样的假把式,不得天天做这样的活,我不要。”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小心擦脸上的汗,免得蹭掉上面的粉:“这天太热了,可容易中暑。阿鱼,你知道吗?我听说那些有钱的大户,会在厅堂里挖一口深井留个送风口子,就是流火的夏天也凉快着。还有的在家里的亭子上引进山泉水,在里面坐着,吃着凉瓜,可舒服呢。你说咱们什么时候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呢?”
温宣鱼坐在小杌子上帮她清理葱皮,心神有些恍惚,夏末的太阳晒在身上,有些热辣辣,沈瓷还在憧憬着嘀嘀咕咕,她却有些沉默:“其实,阿瓷,咱们现在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沈瓷的阿兄正从旁边走过,本想打趣妹妹,闻言不由看向树荫下的姑娘,十三的少女一身半旧的常服,袖口微微挽起,露出里面雪白的手腕,乡下的姑娘少有这样白的,就是沈瓷用了自做的粉也比不上。
她安静-坐在那里,只觉得和以前那个垂眸低头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样了,看起来娴静清秀,她手里不慌不忙做着事,看着看着他竟有些出神。
沈瓷有些恨铁不成钢看温宣鱼:“哪里哪里好了——你看看这天,你看看你的脸热得这样红,阿鱼,不对,阿鱼,你——”
却看温宣鱼已软软扶着头。
此刻隔壁院子里,那祝由娘子正收起陈氏手里的钱:“你看,我一瞧着就觉得不对。乡下姑娘哪里会有这样的模样儿,你看她走路做事——”听得隔壁院子里惊呼,祝由娘子立刻趁机将手上的一张符拍碎,淡淡的红出来,“你看,我且刚刚一做事,她就出了问题,你这姑娘,看来是被魇住了,不过幸好你察觉得早。”
隔壁沈家阿兄忙去取了凉井水来,让她喝了一口这才好了些,送回去温宣鱼晚饭也没胃口,只躺着睡觉。
本以为只是热着了,结果不到半个时辰温宣鱼就开始发热,脖子身上滚滚烫,人马上晕晕乎乎的。
陈氏看着女儿模样,有些心疼,又越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向丈夫道:“你看我之前说的可是魇着对不对?自从那日阿鱼救了回来我就觉得不对,有些不像咱们阿鱼。”
莫朗皱眉:“你乱说什么?”
陈氏双手合十拜了拜神,左右一看压低了声音:“真的。祝由娘子说了,阿鱼和沈瓷去摘野糖滕的那个湖叫桧目湖。以前是个古寺,原是寺里的放生池,里面放着多少恶念鬼怪哩。一定是被里面什么东西迷住了。且不说前些天她先说梦到了母亲的坟,还会了那没有几年学不会的绣工,就说她那姿仪都不像咱们阿鱼。娘子一来看就说咱们阿鱼不对,说阿鱼那么白,就像……”
莫朗被陈氏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胡诌什么。况且阿鱼打小就是这么白——”
陈氏心急,索性将腰上的一道捏碎的符摸出来:“可咱们阿鱼稀里糊涂发热你怎么说?且今天就是她落水的第七天啊!今天下午我费了好大的精神向那邢娘子求了这一道符,别说了,先烧了给阿鱼驱驱邪。”
温宣鱼迷迷糊糊中感觉被猛喂了一口水,里面混着粗粝的浮沫,就像是那日在寒山寺深井里那些水一样,她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陈氏不由一喜:“你看果真有效。”
结果喝了符水到了夜间温度越发烫了起来,陈氏心里发慌,又喂了女儿两次符水,尚嫌不够威力,在里面加了些供菩萨的香灰,结果温宣鱼全部都吐了出来。
后半夜的时候,温宣鱼温度仍然没有退,陈氏也开始发慌,这时沈瓷娘推荐用放血,拿针在温宣鱼手指扎了一个洞:“瞧,这血多烫。”
沈瓷见状站在床尾急道:“血可不就是热的。还是请郎中吧,我看阿鱼就是发温病了,一直好好呢,不是中邪。”
陈氏心慌,莫朗也不敢全由着土法子,便央了沈瓷阿兄去请郎中,深夜急,村尾就有一个。土郎中一来,看着温宣鱼这滚烫,便立刻要莫氏夫妇去取了家里的被褥,给她统统盖上,想发汗。
家里一时没有厚的,便又要陈氏去邻家借用,沈瓷颠颠跑过来一看,只看阿鱼已是面红得跟鸽子血了,她急得想哭:“阿婶我看不对啊,阿鱼这样会不会太热了,我看她好难受。”
老大夫听到自家医术被质疑,不由呵斥蹙眉:“你知道什么,她一身热汗不出,恶热堵在体内,那才是难受。”
沈瓷娘见土郎中着恼,忙将她推出去:“去去,小孩子不要碍事。”连同扁嘴的小莫远一同推了出去。
沈瓷被大人推了出去,她阿兄面带忧色站在门口,问她莫家姑娘怎么样。
沈瓷急得跺脚,咬了咬唇,道:“可不行,我看他们这样都是瞎弄,阿兄,你且再去找镇上的王大夫,让他来看看。”
沈家阿兄转头看了一眼油灯昏暗的房间,沉默点了一下头,去了。
沈瓷又踮着脚去看窗里,谁也没留神,此刻小莫远自己偷偷咬牙也向外面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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