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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想要大清重蹈长生天世界里的覆辙,变成屈辱、人人喊打、国祚延绵的朝代,还是愿意让他在您手里变得更好,即便民间百姓因为学了西学开了民智,让大清的国祚缩短了,爱新觉罗出不了几代皇帝了,可大清却会享有一段极其光辉灿烂的历史啊,您百年之后也会在清史上留下个圣明君主的名头。”
“孤现在把该说的话都给尽数说完了,可保成只是个尚在读书的储君,您才是如今掌舵天下生杀大权的帝王,究竟愿不愿意在民间推广西学,归根结底还是需要汗阿玛做主,如今时辰不早了,保成困了,孤也不耽搁汗阿玛安寝,保成要回毓庆宫里睡觉了。”
胤礽气呼呼地将心里最后的话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全给一口气说完,利落地俯身冲着康熙行了个礼就沿着级台阶快步走了下去。
双脚刚接触到铺在台阶下面的地毯,他才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随后又转过身子“蹬蹬蹬”地踩着台阶,跑到上面的御案旁,将白釉菊花盘中剩了半盘子的小月饼又给重新放回了红木食盒里,“啪嗒”一声重重地将木匣子的盖给扣上了。
康熙骨子里也是个很要强、极其看重自尊的人,眼下被他儿子给毫不留情地扯下表面的遮羞布,当面戳中内里的心思后,纵使眼前之人是他最疼爱的嫡子,康熙也不由皱了皱眉头,心中对胤礽也升腾起了几分恼意,看着胤礽梗着脖子、对他大放一顿厥词后,就不由分说地拎起食盒打算潇洒地掉头离开御书房。
他简直是被这任性又胆大的儿子给气笑了,开口喊住已经走到门口的胤礽,冷声说道:
“爱新觉罗·胤礽,这是朕的爱妃特意给朕准备的食盒,朕还没吃完呢,你拿回毓庆宫是什么意思?”
被康熙给气着了的小太子连转头都没转,随口丢下一句“汗阿玛,你想得太多了,这是姨母给保成装的食盒,担心孤晚上饿,让孤带回东宫里慢慢吃的”,就掀起门帘,迈过门槛步子急促地走了出去。
原本悠闲地靠在屋檐下红漆大柱子上、欣赏乾清宫夜色的何柱儿,看到太子殿下突然脸色黑黑、气愤不已地从御书房里走出来了,他不由眼皮子狠狠一跳,猜不到里面发生了何事,赶忙抬起手扶了扶有些偏外的帽子,赶忙抬起脚,快步追了上去。
待小太子踏着漆黑的夜色从东侧门离开乾清宫后,御书房里的气氛也一下子变得冷凝了起来,梁九功忍不住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恨不得变成身旁大书架子上的一本书,觉得意外还真是不可控得啊,明明之前父子俩聊得还挺开心的,怎么一转眼就杠起来了啊。
他正想硬着头皮劝慰皇上,说太子殿下是打心眼儿里把您当成自个儿阿玛看待的,所以才敢在您面前毫不遮掩地露出真性情的,就听到了康熙爽朗的笑声。
梁九功不由惊疑不定地瞅向坐在雕花圈椅上的康熙,猜测着皇上是不是被太子殿下给气疯了?
这时,他的耳畔处又传来皇上带着笑意的声音:
“梁九功啊,保成这倔驴的样子倒有点儿像保清了,看来还是个屁都不懂的孩子呢,为了气朕,还非得把皇贵妃给朕准备的食盒说成是他的,虚岁都十岁了,还长不大呢。”
梁九功听到皇上自信不已的话,心中不由也升腾起几分尴尬来,凭他对皇贵妃的了解,怕是太子殿下嘴里最后说的话是真的,食盒真的是皇贵妃给小太子准备的,但看到皇上显然被小太子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气也散了大半,也赶紧赔笑地说道:
“皇上,可不是吗?奴才觉得啊,太子殿下这也是和您父子情深,对您亲近,故而才会愿意在您面前,没有储君包袱地使出小性子呢。”
康熙听完一旁心腹太监总管的话,摇头笑了笑没再吭声,可等他洗漱过后、换上明黄色寝衣躺在宽敞的龙床上后,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翌日清晨上朝时,康熙顶着眼下青黑色的眼圈坐在龙椅上,听着底下的朝臣们又在“宝岛弃守”这个问题上争执的脸红脖子粗的,一夜未睡,听着下面吵吵嚷嚷像是混乱菜市场般,他不由有些头疼,伸手拍着龙椅的鎏金扶手开口说道:
“行了,朕已经想好了,宝岛好不容易重新回归大清了,弃而不守不是良策,宝岛上面如今人口较少,倒也不必单设置成一省,朕决定等明年开春后,在宝岛上设置一府县,总兵官一员,驻兵八千;在福建和宝岛中间的澎湖列岛上设置副将一员,驻兵两千,宝岛以后隶属于福建省管辖,其行政建制与内地划一,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退朝吧。”
身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康熙说完这句话后,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抬起手揉着红缨朝冠下发痛的额头,转身匆匆走了。
梁九功也忙甩动了一下怀里的金把手拂尘,响亮地高声喊了一句“退朝”,就忙抬起腿去追皇上了。
站在御阶之下还没有吵尽兴的朝臣们,听到皇上的话,像是被紧紧捂住嘴巴不让发声了一般,都条件反射地互相面面相觑,皇上向来对待政事非常勤勉,要求日日御门听政,这还是头一回上朝没多久皇上就宣布下朝的啊,可宝岛的事情皇上既然已经拍板了,朝臣们也都有眼色地不再提起“弃守”的事情了。
午时初,在乾清宫偏殿读书的胤礽下课后,也从何柱儿口中得知了他汗阿玛早上时在朝堂上宣布的对“宝岛”的治理办法,但是发现他汗阿玛其实并未提起半分开设西学学院、和皇家科学院的事情后,小太子打心眼儿里觉得失望、失落极了……
时间匆匆,一晃眼五日就过去了。
八月二十这日,远在南边宝岛上的郑克塽领头剃发易服后,标志着郑氏王朝彻底成为了历史,郑氏几代人对宝岛的统治也宣告结束了。
临近八月末,储秀宫前院的柿子、石榴和大枣子开始渐渐变红,紫禁城的秋意越来越浓了。
郑克塽也带着先前辅佐自己治理宝岛的两个叔叔郑聪、郑克举,跟着施琅举家来到了京城。
康熙在朝堂上接见了叔侄人,对其均有封赏,将十四岁的郑克塽封为海澄公,把所有的郑氏后人都编入了汉军正红旗,在朝阳门外赏赐了大府邸,还对郑克塽已逝多年的祖父郑成功大肆褒奖了一番,肯定郑成功打跑荷兰人,收复宝岛的功绩。
郑氏后人住在大府邸里,仍旧有吃有喝、过着娇妻美妾、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富贵生活,唯独像是关在金丝雀的鸟儿一般,失去了后半辈子的自由,康熙规定他们这代人生前不得出京城半步,到第代之后才可以离开京城,自由地前往大清各处……
进入而立之年的康熙,铲除了权臣鳌拜顺利亲政、亲政后又马不停蹄地平定藩、收复宝岛,算是有大政绩了。
九月初,紫禁城里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
下午申时初,康熙处理完政务,换上一身玄色的常服,撑着一把油纸伞带着梁九功来到奉先殿给列祖列宗们上香。
梁九功守在殿门口,康熙独自跨过门槛,进入奉先殿大厅后,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门口绣着大清全境地图的屏风,往常时他还不觉得,可自从中秋节过后,他宝贝儿子像是与他赌气般再也没去乾清宫正殿里找过他。
康熙这时不由将目光聚在了地图上标注着扬州的位置,想起自学西学的黄履庄。
胤礽那晚脸颊涨得红红的、急声说出来推广西学的话又一一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将思绪给挥散,随后抬起步子绕过屏风,走到里面,来到一旁铺有明黄色绸布的长桌案旁,伸手拿起柱香点燃,随后又移到了高大的供桌旁,双手举起柱香对着摆放在大供桌上的列祖列宗的神牌恭敬地俯身拜,紧跟着将冒着烟的香全都插在神牌下方竖耳的铜胎珐琅大香炉里,看着香炉旁边供奉的花果点心都很新鲜,他又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迈步往内厅走去。
进入内厅后,他站在几个蒲团前,仰头看着高高悬挂在墙上、身穿着明黄色龙袍、气势威严的翁库玛法(曾祖父)努尔哈赤的画像,而后目光顺势往后移动,在他汗玛法皇太极的画像上也看了几眼,当视线转到第位看起来比他现在还要年轻几岁的汗阿玛福临画像上后,康熙细长的丹凤眼不由半眯,垂在身侧的两只大手也无意识地微微攥起来,紧紧地注视着他年轻时候、面容俊秀的汗阿玛,抿了抿薄唇,沉默许久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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