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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赶夜路,轻装便行,几乎没带什么辎重,但还是带了几辆车,车上自然备了油布,而今帝姬一发话,立刻有人飞快地用油布搭起了一个小小的帷帐,请帝姬进去。
帝姬进了帷帐后,抓住佩兰,“有手镜没有!”
佩兰慌慌张张地从腰间的皮囊里摸出来一柄递给她。
她上下左右地看了一会儿,“口脂铅粉眉黛呢?”
佩兰就吓了一跳,“帝姬从来不化妆的!”
帝姬从镜子前分出一个诡异的眼神给她,“从来不化,今天是‘从来’么?”
李永奇跟在种十五郎的身后,有点委屈。
论官职,他是世袭苏尾九族巡检,种十五郎只是个白身;论年纪,他儿子和种十五郎一样大;论资历,他在军中摸爬滚打时,种十五郎还在襁褓里努力学翻身。
但论出身,论兄弟,论祖上的功业,种十五郎就全面秒杀他了——这种秒杀甚至不是汴京那种达官显贵纨绔衙内型的秒杀,而是一种能够得到士兵们认可的秒杀!
哪个西军士兵没听过种家军?哪个西军士兵讲不出一段种家军的传奇?
人家一个个死战殉国,才给子孙留下这样高的威望:你李永奇想比一比也行,你家出过几个忠烈?
不说那些远的,就说昨天夜里,是不是种家军替你打了这一仗呢?
想到这里,李永奇的心境就平和了很多,可以跟在后面看被一群哥哥侄子众星拱月推出来的种十五郎,以及对面那个坐在车上的帝姬。
帝姬很漂亮,虽然看着只是个十三四岁,稚气未脱的少女,身形也有些娇小,但她的皮肤白皙,眼睛明亮,微笑时的目光如同山泉一般清澈,这就很难不让人心中升起些好感。
尤其帝姬赶了一夜的路,气色还是那样红润,姿态还是那样端庄,甚至连发丝都一丝不乱,这就不仅让人有好感,还必须恭敬对待,不能起丝毫轻视之心。
顺带也让这一群种家子悄悄吁了一口气。
一个能连夜赶路(还是山路),且明显对一支军队有掌控力的帝姬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没办法将自家姊妹或是闺女代入进去,就只能从西军士兵的女眷们中间寻找一个接近的形象——比如说那种高大健壮,声音洪亮,一双臂膀能稳稳地拎起两桶水,也能扇自家吃喝嫖赌的丈夫两个大耳光,再飞踹一记窝心脚的妇人。
虽说他们对自家幼弟的品行是很有信心的,但还是在听说帝姬连夜过来支援后,还是感到了一点小小的不安。
现在看看帝姬清澈柔和的目光,以及不被俗尘所污染的纯洁微笑,十五郎的哥哥和侄子们都悄悄地将目光向下一寸,掩盖住他们的内疚与羞愧。
“小子种冽,参见帝姬!”
帝姬轻轻睁大了眼睛,“指使年少有为,何以如此自谦?听说指使亲冒矢石,铠甲如猬……”
种冽就懵了,“谁说的?昨夜我只跟着射了两箭,连敌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哥哥当中冒出了很大的一声咳嗽。
帝姬那一瞬似乎很想笑,但忍住了,于是那个笑脸几乎就没人注意到,除了躲后面偷偷吃瓜的李永奇。
“指使不曾受伤吗?那我就放心了。”她声音很甜美地说,“兴元府有歹人作乱,全赖诸位忠贞之士出力,百姓们才得粮米解救,待入城时,灵应宫当为诸位洗尘……”
她这样抑扬顿挫地说话,那个十五六岁的指使似乎很恭敬地听,但偶尔还轻微地扭动一下身体。
再扭动一下身体。
他的圆领锦袍很显然有扣子没扣对,锢得他有些不舒服,因此才会这样动作。
他身边的某个种家子发现了,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腰带,让他且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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