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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春宴上,现在没人有心思吃饭了,更没人有心思再赏一赏什么潺潺的溪流,什么繁花盛开的古树。
他们眼里就只有那幅画!
那画就在宇文时中的手里,浑然像是闪着金光一样,上面的鸟儿和树枝他们是一样也看不见了——官家的亲笔!天老爷呀!
在宫廷里吃过见过的安抚使大人还在不紧不慢地讲官家的笔法,讲这画与黄筌的画有相似,但更进一步,除却明艳之外,更显清丽鲜活,那鸟儿的姿态多么可爱,安抚使大人笑道,就算不够富贵,是不是也在当世称得上数一数二啦?
一圈的文官那脑袋就都点得跟啄米鸡似的,其中机灵的,刚刚没跳出来开嘲讽的人就又赶紧配笑着说:“天下岂有比这更妙绝的画呢?岂止富贵,简直贵不可言!”
谁说这画不够富贵的?谁说这画师没见过富贵的?脸疼不疼!就问脸疼不疼!漕官呢?赶紧出来挨打站正!
漕官惨白着一张脸,已经缩到了人群后面去,想要亲切地抓住老通判的手,问一句这画究竟是何缘由到他手中的啊?
这能用机缘来形容吗?
官家爱画画是真的,可官家的画你买也买不到,他送也不会随便送啊!
被人围着的宇文时中余光瞥见漕官那晃来晃去的身影,心里也嘀咕着同样的疑惑。
画是帝姬拿来特意给宗泽撑场子的,这很好理解。
但帝姬为啥会特意让他攒个局给宗泽撑场子,这就很不好理解了。
她有一百种比这更不着痕迹,更巧妙柔和的拉拢方式,没必要费时费力甚至自己微服跑过来,粗暴地在兴元府职场上开大。
思来想去都只有一种解释:
朝真帝姬是真心敬重宗泽。
她不愿意用她平时用惯的手段,那些阴谋阳谋她都不想用在这位六十余岁的老通判身上。
她就只是真心敬重他,所以听说他来兴元府后受了同僚的嘲笑,十分不忿,非要给他找一找颜面。
可是,凭什么?
“我以前就听说过宗翁的名字。”赵鹿鸣说。
她的嘴角微微翘着,眼睛很是澄澈地望着面前的老爷爷。
老爷爷就有点懵,“帝姬何时听说过臣呢?”
她想了一会儿,挥舞着两只手比划,“爹爹说起天下诚实肯干的官员,曾将宗翁的名字写在屏风上!”
帷帐后的林间空地里,有僮仆端着香炉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香炉里的灰跟着走动就往外飘一飘,飘到了老爷爷面前,老爷爷忽然就揉了揉眼睛。
“臣不过是……”
“我那时还很顽皮,伸手去摸,”她立刻说道,“还抹了一手的墨!”
她的声音诚恳极了。
红着眼圈儿的老爷爷听后就静了很久。
他忽然掸了掸袍服,正了正头巾,肃然地向她行了一礼。
这一礼,是为她帮了他吗?
为她攒了这个局,借出这幅画,还要特地糊个名,专为打他那些嫌贫爱富势利同僚的脸吗?
不。
“臣已是花甲老人,数载后便将致仕,名利于臣已无意义,但帝姬告诉臣,臣这几十载的辛劳,竟都在官家眼中,臣已心满意足。”
须发皆白的宗泽微笑道,“臣恐怕无机缘再赴汴京,请帝姬代替官家……”
“你有机会的。”她突然打断了他。
被打断的宗泽老爷爷睁大眼睛望着她。
朝真帝姬说:“宗翁,你来日一定会去汴京,你还会跨过那条河。”
这一日的赏春宴后,老通判在州府里地位直线上升之类的废话是不必说了。
有聪明人渐渐琢磨明白了,整个兴元府可能有官家亲笔画的就只有灵应宫的朝真帝姬,老通判监管调度灵应军,与帝姬一定是有所往来的,这不就串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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