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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重逢,当然要好好叙旧了。
三人坐下,一边饮茶,一边互诉着这些年各自的经历。
论起来,沈长林沈玉寿的生活是平静而安顺的,生活的主要色调是读书求学做文章,而林月贤的则稍微有些复杂。
那年离开景安城后,他和小舅舅文穆在平昌过了个除夕,接着华京城局势稳定,他们回到了京城。
原以为风歇雨停,回京后会是一段安稳日子,岂料只是动荡的开始。
少年好友,说起话来互不设防,并且林月贤考虑到好友初来京师,对京中情形了解不多,便故意将事情说的详细些,以加深他们对局势的了解。
“当今圣上有五子,其一为先皇后所出之嫡子,满月之时被立为皇太子,可惜在二十年前的永王之乱中夭折,其二为陈皇贵妃所出之皇长子,便是当今的誉亲王,其三为胡妃所出之景郡王,其四乃罗贵妃所出之宝亲王,三年前病故,其五为萧贵嫔所出之皇五子,尚无封赏。”
林月贤说的这些,沈长林之前便有所耳闻,他接话道。
“听说圣上与先皇后伉俪情深,因此嫡子刚满月就被封为太子,可惜太子早夭,先皇后早逝,圣上哀思过甚,从此再没立后,也未立新太子。”
林月贤抿一口茶水,目光冷冷的:“那只是民间的说法,早立太子时,正值反贼永王权势最盛,圣上需要早立太子安定军心,并需要先皇后母族,以及背后所代表的清流新贵的支持。”
沈长林喝茶的动作一顿,林月贤这样说,是否太过露骨了?
“我无恶意,只是京城局势诡谲,想让你们提前了解清楚,免得无端栽秧,长林玉寿若不愿听,不说便罢。”
林月贤说着,微微一笑,微勾的眼尾带上几抹笑纹。
只见他端端玉立,明明比画中的清雅公子更多几分风采,但沈长林总觉得,他身上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鸷。
这是在景安时没有的,或许,是被家里逼的太紧了吧。
“月贤是一派好心,我和玉寿心中明白,请说吧,待会出了门,这些皇家隐私,我们绝不同外人去说。”
于是林月贤用长指敲打着瓷盏,继续说下去。
“论起京中局势,绕不开的便是夺嫡,誉亲王素有贤名,其母陈皇贵妃位同副后,陈氏母族权势滔天,因此誉亲王一直被群臣暗奉为未来的储君,可谁能料到,罗贵妃所生的宝亲王日渐长大后,竟比誉亲王更聪慧,不仅文武双全,相貌还极似年轻时的圣上,于是圣上连续三年让不满十五岁的宝亲王代天子祭祀。”
“罗贵妃就此生出做太后的心思,可其母族势力太弱,于是她对群臣尽力拉拢,当年我被逼婚,便是罗贵妃的手笔。”说到此处,林月贤哼了一声,“罗贵妃有野心,却实在愚蠢,急功近利的结果,便是三年前,宝亲王突然‘病故’。”
“宝亲王一死,誉亲王便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
沈长林微微蹙眉:“不是还有景郡王和皇五子吗?”
“景郡王的母亲是胡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不是他母妃曾救过圣上性命,加上他和誉亲王交好,恐怕连郡王都封不上,至于皇五子,今年五岁,年岁太小了。”
林月贤说罢一口饮尽杯盏中茶水,似笑非笑道。
“此后,林家文家见局势稳定,便弃了中立之位,靠向了誉亲王。”说着眉尾一动,“圣上好食丹药,身亏体虚,恐怕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圣上若仙去,誉亲王即位,林家文家还算有从龙之功呢。”
“如今我父亲已升调任回京,为正四品之大理寺右少卿,我祖父荣升正二品之工部尚书,加一品太师衔,祖父也升任正三品太常寺卿,文林二家,可谓炙手可热,风头无两,前程一片坦途。”
说罢,讥讽般一笑,似乎他不姓林一般。
沈长林和沈玉寿对望了一眼,都在彼此目光里看出了担忧和疑惑,沈长林深吸一口气问道。
“月贤,这几年间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事,我感觉你有心事,过得并不快乐。”
林月贤垂眸,面上还是一派平静,但紧攥杯盏的手指,从骨结到指甲盖全都失了血色。
已很久没有人问他过得快乐与否,世家贵子在旁人眼中,都该快活似神仙吧。
可是……
许是压抑太久,林月贤再也忍不下去,眼眶迅速泛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此刻泪水盈睫,却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的。
“我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姐,三年前嫁给陈皇贵妃的亲侄子为妻,岂料那头豺狼宠妾灭妻,让我姐姐受尽委屈,此后又因难产而亡,整个家里,只有姐姐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她去后,这个家里,已没什么人让我留恋了。”
“两年前,我在教坊司名下的琴坊结识了一知己,她琴艺精湛,且知我懂我敬我,于是我将她从教坊司赎出,让她脱籍从良,我知道,即便她脱了籍,家人也不会让我娶她,所以我在外买了间宅子与她安置,没有三媒六聘,父母高堂,我们以天地为见媒,自己摆堂成亲。”
“很快,我的妻子便有了身孕,诞下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嘴巴眼睛像我,鼻子脸型似她,我以为妻子生下了孩子,还是个男孩,家人总该认她了,岂料——”
“哼,岂料等着我的,又是一场联姻,他们对我的妻儿极尽侮辱,并要我娶山和长公主之女采月郡主为妻,我的生活我的选择,我的一切在他们眼中,轻若鸿毛,或许我这个人亦是如此,在他们眼中同样不值一提,我只是联姻的工具,巩固家族荣华的工具。”
林月贤越说,表情越发阴森可怖,甚至,握着杯盏的手无法抑制的抖动起来。
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林月贤。
“月贤,你……”
沈长林欲言又止,五年时间不长,却又好像那么长,他觉得自己已不了解林月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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