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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天有些阴沉,贺保民感觉到自己的伤腿又痒又有点疼,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嘀咕一句:“看来,要下雨了。”
他这条腿,比天气预报还准,这么多年都没有错过。只要他腿上的伤又痒又疼,就算外面是大太阳,晚上也肯定会下雨,所以朋友同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气象台。谁要是有什么事了,早上起来就去找他,问他会不会下雨。
贺保民一瘸一拐的走进一家又脏又破的小旅馆儿,昏暗的灯光下,又胖又矮,穿着有些暴露的老板娘,躺在门边的破沙发上打盹儿,听到门响,只是撩了一下眼皮,见到是那个已经住了好几天的瘸子,眼睛又闭上了,但并没有忘记打招呼。
“回来啦!”
贺保民以为她睡着了,听到含含糊糊的话,回了一句:“回来了!”
楼梯又窄又陡,台阶踏步上满是油污,灯光还暗,他的腿又不方便,每迈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然摔下来,他这身老骨头都要散架。
他的房间就在楼梯口旁边,连个锁都没有,伸手拉开门,年久少了油性的门合页,嘎吱吱的声音,让人听了牙齿都流酸水。
“老贺,你回来了!”听到门响,旁边房间门被推开,一名头发花白,身材干瘦,穿着灰色干部装的老者在屋内走出来。说是老者,但看走路姿态,还有说话声音洪亮,年纪应该不算太大,估计也就五十来岁。可能是因为常年风吹日晒,皮肤黝黑,满脸的褶子,所以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得多。
“我以为你睡了,正想叫你呢。”贺保民进了房间,疲惫的一屁股坐到床上,费力的卸下假肢,揉着有些红肿的伤口处,“要下雨了。”
老者叫徐贵兴,跟贺保民是很多年的搭档了,一个是桂省垌丹县的班长,一个是副班长,这次丢下所有事情,一起跑到京城来,看能不能要到点钱。
实在是没办法了,县里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满山遍野的野果,又香又脆又甜,就是运不出去,每年落在地上,烂的是一层又一层。还有县内矿产资源,已勘探出银、铜、铁、锡、钼、铅、锌等等,20多矿种,其中锡精矿金属蕴藏量更是达到了100多万吨,但没钱开采。
市里省里都不知道跑了多少回,甚至有一年,徐兴贵在市里住了三个月,为的就是要钱。其实他们心里也清楚,市里省里也没钱,不然怎么可能放着那么丰富的矿产资源不开发。后来他们也想着招商引资,市里和省里都出面牵头搞,但不管是谁,到县里一看,连饭都不吃,直接就走了。没有路,矿产再丰富,挖出来了怎么运?
商人没有傻子,我过来投资,还要先修路,这得多少钱。尤其矿产是长期性投资,收回成本都不知道多少年,我还要给你们修路,最后能不能赚到钱,可能只有天知道了。毕竟商人不是慈善家,不赚钱的生意谁也不干。
眼看着老百姓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可有漫山遍野的宝,就是却挖不出来,两人一合计,得,既然县里和省里没钱,那就去京城,找找自己老领导,也许能有办法。
两个人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现在不止下面缺钱,上面也缺钱,到处都在伸手要钱,到处都是嗷嗷待哺的嘴,各省大佬跑部要钱的一抓一大把,他们俩算个啥。去找老领导,好茶好酒的招待他们,但是要钱,老领导两手一摊,两个字,没钱!
就在两人准备回去的时候,看到了川禾实业的报道,这么有实力的外资企业,可以去拉拉投资,只是这个想法一出来,两人都觉得可笑。但来都来了,就去碰碰运气,反正这些年他们被拒绝的都麻木了,也不差多这一次,又少不了一块肉。
经过打听,两人真找到了川禾实业办公楼,然后他们就看到,大门口站着不少人,凑过去一听,好家伙,都跟他们一样,是过来拉投资的,而且来头都比他们大,然而全都被保安挡在了大门外,连门都进不去。
两人没有死心,在川禾实业办公楼大门口徘徊了一天,中午饭都没吃,不是不饿,而是这一片的东西太贵,舍不得花钱买。眼看着其他人都散了,他们也失去了信心,正想要走的时候,旁边两人的聊天,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川禾实业的首席财务官林艺的父亲,叫林立勇,是某军……
当听到林立勇这个名字的时候,贺保民的身体突然僵在那里,一个熟悉又遥远的面孔,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回过神来,想要找那两个人了解一下,问清楚的时候,那两人已经走了。
他不知道首席财务官是多大的官,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口中的林立勇,跟他记忆中的林立勇是不是一个人,因为后面那两个人说的啥,他没有听清,这让他一阵懊悔。可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那就不能放过,即使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去麻烦老战友,怕被人说挟恩图报,但为了老百姓能吃饱肚子,能够富裕起来,他这张老脸算个啥。
然后他就把自己的猜测跟徐贵兴说了,全国叫林立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徐贵兴觉得哪有那么巧,但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贺保民非要去见见老战友,他也不能阻止,其实,说到底,他心里也有一丝期待。
就这样,徐贵兴回了旅馆,贺保民一咬牙,第一次大方的打了个面的,去找林立勇。
“我去楼下老板娘那要点热水,给你泡泡!”徐兴贵弯腰,在床底下拿出一个,磕得坑坑洼洼,大片掉漆的搪瓷盆来,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贺保民把外套脱了,翻身趴在床上,把窗帘拉好,这时徐贵兴端着盆水回来了:“水是昨天的,破暖瓶也不保温了,你试试,行不行!”说着,把门后一个木凳子放到床前,然后又把脸盆放到凳子上。
贺保民把伤腿放到水里,笑着说道;“不热,但有温度,也行,总比凉水强。”
徐兴贵也坐到了床上,在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旱烟叶,那粗糙,指甲盖里满是泥垢的手,伸进塑料袋不停的揉搓:“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贺保民说道:“他确实让我住一晚,想要好好跟我喝几杯。”
徐兴贵拿出一条裁好的废报纸,把烟叶放在纸条上卷好,点燃之后递给贺保民,然后自己又卷了一根,“你们一起当兵,一起参加越战,你还救过他的命,这份情感,可不一般,你怎么不留下,跟他好好聊聊。”
贺保民抽了口烟,浓浓的,有些呛人的烟雾飘散在屋子里:“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急,不管事情怎么样,也得回来告诉你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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