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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摸着肚子,感受着皮肤下那暖融融的感觉:“在余年幼的时候,宁胡尔萨格曾经说过,乌鲁克是一个金光灿灿的地方,因为那里随处都能捡到黄金,住在那里的百姓都睡在t柔软的羽毛床上,用金线织成的被褥睡觉,用金色的碗和刀具吃饭,乌鲁克的广场上还有一个巨大的水泉,泉眼里流出来的都是美酒,妓女们用盛满了美酒的金杯去引诱路过的男人,与他们春风一度。”
“基什的神明很有想象力。”缇克曼努露出有点微妙的表情,但言语依然很克制,“也许她在梦中看到了这些,不过任何一个正常的国家都不会出现这种光景……而且金线的质感很粗糙,并不适合用来织被褥。”
“乌鲁克的百姓不会。”他不依不饶道,“那么吉尔伽美什呢?”
“卢伽尔喜欢用金杯喝酒,也喜欢用黄金装点自己的身体。”缇克曼努回答,“但也仅限于此了。”
阿伽撇了撇嘴,但他只是觉得这时候适合这么做,心里并没有很失望……他甚至还觉得,如果是她在支撑着这个国家的运作,那么这个国家的王一定会是这样的,可他嘴上还是说:“真无聊。”
缇克曼努只是回答:“君王的无聊是国家的幸运。”
“到底是你太怠惰,还是吉尔伽美什太怠惰?余已经有点分不清了。”
“没有人怠惰于自己的工作。”尽管她的语气很冷静,可阿伽知道,她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至少这里的百姓们安居乐业,虽然生活称不上富足,但也算安定——在我看来,这是比金被褥和美酒泉更值得自豪的事。”
她的回答让阿伽罕见地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当他还在脑海中酝酿着下一句话时,对方又说道:“关于刚才您的……看来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修剪脚趾甲了。”
“……哈?”
因为她的话,阿伽下意识地蜷起了脚趾。
“您的趾甲已经长进肉里了。”缇克曼努俯下身,细细查看他趾甲的边缘,“而且起脓了,需要立刻处理。”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小声嘟囔道,“余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只是一点脓水而已,简直比那碗汤里的腌肉还要微不足道。”
“等您把脚清理干净后,我会查看一下您趾甲嵌肉的情况。”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道,“如果趾甲已经蜷曲起来,恐怕只能把大脚趾的趾甲全部拔除了。”
“……乌鲁克的宰相哟,你刚才是不是用这种冷静的语气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我说如果情况严重的话,只能直接把您的脚趾甲拔除……”
“余听到了!”阿伽说,“不要觉得余会害怕哦,不过是拔脚趾甲而已,即使余等会儿发出很大的声音,也只会是畅快和不以为然的大笑。”
对此,缇克曼努只是不愠不火地颔首:“很高兴见到您积极采纳医疗手段的乐观态度,但我还是建议您到时候在嘴里咬点什么。”
随后,她差人打了一盆热水过来,当阿伽从草垛上下来,把脚伸进水盆时——蒸腾的水雾令他感到舒适,也让有挫伤、起脓的地方轻微作痛——缇克曼努自然而然(看起来是做惯了一样),蹲了下来,帮他清理起了趾甲里的淤泥,仿佛她这次过来只是为了帮他洗脚而已。
“喂喂——”他尽可能地用不以为然的态度掩饰了自己的震惊,“余可没料想到还有这种服务啊。”
缇克曼努愣了一下:“不,这没什么……顺手而已。”
“你经常这么干吗?”
“顺手而已。”她重复了一遍,但是语气加重了,“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我还经常帮人处理脓疮。”
“乌鲁克王经常长脓疮吗?”
“他不长。”缇克曼努回答,“但这个国家除了卢伽尔,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他端详她的神态,知道这句话是她再真诚不过的表述。缇克曼努和宁胡尔萨格长得一点也不像,性格更是南辕北辙,但看着她的面庞,却令他不断想起后者,也许因为她们都是各自王座继承人的抚养者——某种意义上,类似于“母亲”一样的存在,只是缇克曼努很少以此自居,而且吉尔伽美什不过是她为这个国家投入心血的一小部分。
“那个承重撑架……”尚未完全回过神时,他就先一步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这个问题其实不该由他来说——若他再聪明一点,大可以等缇克曼努主动提出(反正她来找他也不会有别的原因了),等待臣子呈上谏言,这才是为王之道,这么多年他都是被这样教导的。
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耐心,而且他确信缇克曼努刚才有过想要提及这件事的意图,但不知为何又抛之脑后了,然后开始操心一些他根本无法理解的地方。
闻言,缇克曼努抬头看了他一眼:“当然不是。”
他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但语气里还是充满了沮丧的感觉:“你是不是对余很失望?”
“不是。”
不,这是谎言,撒谎精,你就是失望了——可这是不行的,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在努力地为了“不让别人失望”而活着,因为他的父亲恩美巴拉格西失败了,而他所诞生之国的守护神也在走下坡路。
他的国家,他的子民,他们都在看着他,向他伸出手,他们高喊他名字……阿伽……阿伽……
阿伽——你又要让我失望了吗?你忘了自己背负着多少人的期待吗?你知道人们为了让你踏上复兴之路付出了多少吗?你要辜负他们的期望吗?你要辜负妈妈吗?
恍惚间,那道长长的影子似乎又笼罩了他,一股阴冷的、带着糜烂香气的杏子气味在阴影中蔓延,攀附在皮肤上,引起了一阵绵密的刺痛……像是指甲抠进皮肤时才会有的疼痛。
“对你而言,那可能只是小儿科的东西吧。”他喃喃道,“自从看到那版地下甬道的分布图,余就知道,在你的引导下,这座塔最后必然会建造成功,而余……只不过是这份功绩中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真是够了。”缇克曼努重重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呢?难道就只是为了从别人那里得到一点爱怜吗?”
他看着她:“她说过类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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