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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头堡北口的三角坑,南窄北宽,呈锥子型傍依在泰南这条省国道的东侧,像极了男儿雄壮有力的上半身,说书先生讲隋唐演义,那里面的好汉似乎就是这个样子,细腰乍背。
省道两旁是一米来高的土埂,风一吹,哗啦啦的一阵干响,随即在三角坑上打起了旋儿,那些个柳树榆树便也随着一起吱扭扭地摇摆起来。天蒙蒙亮时,炮声四起,由远及近传了过来。村北口三角坑东侧的两处房子的门楼上,灯笼仍在亮着,风一打,愈加显得喜气洋洋。往年的这个时候,准有个半大孩子会从家里跑出来,一只手提溜着竹竿,一只手拿着鞭炮,不过今个儿看起来他似乎是睡过了头,也可能是看了半宿录像太疲倦了吧,半天也没见着人。不过,倒有个精神矍铄的中年人在院子里忙碌,前一秒他还端着簸箕给暖气炉子添煤,后一刻就又跑进套间里开始整理杂物,里里外外跑进跑出,又给那昨日剩下的饭菜归置到了一旁,忙完,这才坐下来歇会儿。
坐在马扎上正要点烟,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中年人忙又跑进了锅炉房里,从口袋中掏出个用卫生纸包裹的东西,他掀开炉盖,用手搓着那团卫生纸,随即两个黏成一团的透明物便露出了一角。
中年人把它们捏出来看了看,团成一团的两个透明物像洗过以后摇摆在风里的衣服,外面干燥内里却带着一丝水渍,透明色的内里持续散发着一股刺激味蕾而又呛鼻儿的味儿,心里想到了什么,于是男人脸上便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他还特意闻了闻透明物的外皮,然后依次放在嘴里唆啦两口,脸上便显出一片悠然陶醉样儿,还吧唧起嘴来轻喃一句:「真骚,不过确实够味儿」,回味着这里面的故事,随后手一扬,把它们一起扔进了火堆里,又补充着念叨了一句:「昨晚上多亏有这两个玩意,也总算落地生根,让你们都找到了家!」炉子里跟着响起了一阵吱吱声,又是一股呛鼻儿散发出来,像是烧胶皮的味道。
翻身回到厢房后,先是看了看套间里规整出来的东西,而后中年人坐在马扎上点了根烟,抽烟的过程他稍稍整理一下衬衣,儒雅端正不说,整个人红光满面看起来更加精神饱满了。他倒是精气神不错,后来从屋子里踉跄着闯出去的小伙子则一脸黯淡,丢了魂儿似的跑到西场,茫茫一片天地,竟不知自己该去向哪里。
那些个日升日落的日子里,一群富于睿智的人总会在槐树前的木墩子上聚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叼着旱烟袋,或提溜着茶壶,或拿着蒲扇,优哉游哉地用他们与生俱来的表达方式,绘声绘色的把那些个用青蓝色大砖砌盖的房子里面的故事讲述出来。讲至高潮,四十开外的那些老娘们便都会情不自禁跟着一起附和两句,多以「还干鸡巴啥呢,快鸡巴说重点吧」这种淳朴而又简单的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那急不可耐的情感,于是在不经意间抖动起花背心、白背心,胸口的奶子便颤了起来,讲述者如果是个爷们的话,便会把目光寻唆过去,穿梭在她们的胸口上,唾沫横飞讲得越发卖力,而那些个岁数稍小一些的女子当然是架不住老爷们的一番狂轰滥炸,只得把脸撇到一侧,故作不知,实则耳朵支起来老高,然后「谁家晚上肏屄打炮的辛密」便都给她们听到了耳朵里。
孩子们是耐不住寂寞的,永远不会像大人们那样长久扎在树荫凉底下说些风流韵事,实在没话说还能听个呵呵。他们拥挤在榆柳木或者枣槐木的门子前,手里拿着晒莲(向日葵)杆子,或者是攥着弹弓子,仨一群俩一伙,迎着烈日顺着街巷开始奔跑起来,忽东忽西,跑得满头大汗,然后在两旁玉米地的注视下,来到沟头堡二道闸前,晒莲杆子一丢,弹弓子放在河坡上,把个裤衩背心从身上一脱,赶鸭子似的一起跳进青龙河里。
时值六九,立春时节下的二道闸东西两侧的冰面仍是一片湛蓝,但站在桥头已经可以听到闸板下面传来的哗哗流水声,深吸口气甚至还能闻到一股寒春时节所特有的泥土味,深达肺腑,让人稍稍有些感觉,这里还是有些活气的。而三角坑这片地儿就不同了,一片死气沉沉不说,枯黄的漫坡、干硬的树枝、寒冷的回旋风,这个环境下,人也就自然而然跟着一起堕落变得死气沉沉。
杨书香的脑袋几乎快要扎进裤裆里了。抽着闷烟,他越想越憋闷,越憋闷心里就越堵得慌。沟头堡二道闸前的那堵用洋灰砌成的墙壁上,不知是哪位大师在什么时候所书写的七十二条教义:「四黑、四红、四脏、四险……」这些玩意杨书香都能倒背如流,早就印在他的脑海深处,聊蛋逼时,整上两句哈哈一笑,现在呢?尤其是回想起「四绿」时,他那如同面包一样的左手便禁不住颤抖起来。至亲至爱的人背地里做出了那种事情,而且还是在他亲眼目睹之下做出来的,心头就犹如给软刀子一下一下拉扯——捅进去拔出来再捅再拔,那感觉比抽他嘴巴还要令他难以接受,还要痛苦万分:不说好的要给我红包吗,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告诉我!告诉我啊!也让我死了这份心!
周遭的风簌簌而起,像是啜泣的孩子在呜咽,用无声的咆哮在舔舐着心底里的伤,那种痛说不出,却由内而外痛得人难以抵挡。
光棍汉和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们往往喜欢凑在一起,他们把膀子一光,云山雾罩天南海北去谈一些寡妇门前的事儿,围绕着女人,话题展开之后往往越说越邪乎,就比如爬灰,经他们的嘴里一说,戳脊梁骨似乎无足重轻,更多的是满足在一种自我倾吐口水之上,把它当成茶余饭后无伤大雅的话来讲出来,聊到兴起时还可以相互进行调笑。
「你爸今个儿没跟你媳妇儿睡?」
「你媳妇的咂儿才让你爸吃了呢!」
「不是我说,你们家那老大长得可真像他爷。」
「你娘了个屄,你媳妇儿刚从厕所出来,你们家老爷子可就进去了。」
「他妈的回头我先崩你媳妇儿介!」
「一会儿我就上你们家,把你娘们崩了。」
诸如这类极不正经的话经他们嘴里大肆宣扬出来,竟如此的和谐自然,感觉不出半分粗糙来,还往往逗得众人前仰后合哈哈大笑,然后说话者和听音者仅仅只是相互轮起拳头互捶两下便掀篇过去,丝毫不影响下一个话题的继续分说。
当杨书香的脑海中闪现出这些个片段时,当那些个曾经听到的话由赵永安和马秀琴演绎出来后,除了心底里没法遮掩的哀伤,剩下的便是无尽的迷茫。他不解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竟然真有传闻中的那些事情在上演着,上演的主角竟还是自己熟识的人,于是他变得愤怒,变得失去理智,以为赶跑了赵永安世界便清净了,却不想又遇到另一个让他更为堵心的事儿——娘娘和爷爷之间竟也存在着那种关系,并让他亲眼目睹了整个事件的过程——年三十晚上,在套间里上演一幕无遮无拦的乱伦肏屄大战。
都他妈疯了吗?是都你妈疯了吗!伤口未曾愈合便又给盐洒了一道,于是杨书香心底里的咆哮再起,整个人在风中瑟瑟地抖动起来。他一遍遍问着自己,试图在心底找寻到答案,换来的却是比左手更痛的心伤。如果仅仅是折磨也就罢了,他觉得自己跟个傻逼似的,活在梦里、置身在天方夜谭之中,被人反复愚弄,被人反复操纵,没有半点逃生余念。又像那大闹天宫的猴子,任你七十二变一个筋斗飞出去十万八千里,也终究逃脱不了六字大明神咒的镇压,最终落得个在五行山下被束缚五百年的悲惨命运。
赵永安我肏你妈妈!要不是因为你个屄养的,我何至于会变成现在这样儿?杨书香骂着街,眼里除了怒火,似乎还夹杂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愤。
在这三角坑上,燥热让杨书香缩成了一团,因热恋的故土被泼了墨而使他变得仓惶无助,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的一切变得那样陌生,耳畔呼呼地刮着风,连烟头啥时灭的都不记得了。
还要我怎么做?还能怎么做?脑袋里嗡嗡作响,口干舌燥,心口不断翻腾。就算再怎么暗示,也没法再欺骗自己了,无论再如何排斥,陈云丽高潮时的叫声和从她阴户里滴落到地上的精液都已成为事实,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杨书香疲惫的身躯,撕裂着他直到体无完肤。
这一夜其实他睡得迷迷瞪瞪,耳边的嘈杂声一直没有间断,他说不清到底是真是假,以至于梦里的青龙与伊水一直持续纠缠在颠簸中,高来高去夹杂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跳跃,连那描画上甘岭战役的「我的祖国」听起来都失去了存在他心里的那股味道,像县礼堂听派出所民警讲法制报告那样,枯燥、生硬、乏味,还多了股悲壮。
你以为你是谁?还让别人考虑你的感受,自作多情吧你!天地间,空空旷旷,似乎只剩下这小伙子在自怜自伤。
电台里,火鸟三人组唱那首「红红的蝴蝶结」时,杨书香就站在西场外,娘娘唱「一条大河」时,他就站在她的身边。而当这些歌声婉转起来幻化成为气流从陈云丽的嘴里抑制不住地喷发出来时,杨书香看到了她头上戴着的绒花,红的是如此耀眼,和她那条被剪开口的红内裤相得益彰,在一根乌黑硕大的阳具面前,被撑到了极限,在撞击中绽放着诡谲的水花,不停淌溢着骚水儿。
在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情况下,刺痛着,眼睁睁地看着两具肉体叠合在一处,来回穿梭,除了心口窝,狂跳不止的还有那舞动起来令人眼花缭乱的一百迈车,上下翻飞,颠簸出肉汪汪一片刺眼的光芒。
哆嗦着手,杨书香从口袋里掏出了烟,他不知道自己抽了几根,嘴都木了,但还是想抽。倚在树根子上,把烟叼在嘴里,用手拢着点着了火。缭绕的烟雾中他把眼睛闭上,脑袋里一直在嗡嗡作响,除了一片肉色便是哒哒地异动,让浮夸的青烟这么一呛,眼前立时起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做了四十四次,到底是谁给你们的勇气让你们如此肆无忌惮?是谁?
举起拳头来,杨书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赵伯起是在清晨七点半跑过来的,进门他就看见柴灵秀正站在当院里刷牙呢,柴灵秀见他一脸焦急,清了清口腔把漱口水吐进泔水桶里,先是给大哥们拜了个年,而后笑着示意让他去堂屋里坐。
「伯星给薅进介了,我寻思让大哥给捎句话。」顾不得拜年,赵伯起上来就这么一句。当然,他知道这话要是跟杨老师说,恐怕就算答应下来也是勉为其难,所以也没瞒着柴灵秀,实话实说把情况先跟她讲了。昨晚上柴灵秀倒是听见了响动,当时一家子都在屋里聊天看电视,谁也没理会这个。
「先别慌,事儿出来了咱想办法。」分说完,柴灵秀赶忙相让,把赵伯起让进了堂屋:「吃饭没?后院一块吃点!」
赵伯起摆起手来,一脸无奈:「老四家里的一大早就跑过来了,哭天抹泪儿的,我爸也说让我尽快想办法。」兄弟有事儿他这当大哥的不能不出头,而且是在过年时出的事儿,闹腾起来心里别扭。
「伯星进介了?」闻声,杨伟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边说,一边寻唆着把目光看向了柴灵秀。
柴灵秀冲他摆了摆手:「衣服都给你找出来了,换完衣服回头后院吃饭介。」又跟赵伯起说:「你们哥俩先待着,我去后院看看。」对着镜子拢好了头发,又拿出了雪花膏擦了擦脸,左右看看,把那红绒花戴齐整了,又在手上背了背,随之径自来到了后院。
后院,饭早就热好了,冒着热气摆在了圆桌上。屋内,干货鲜货也放在盘子里,摆放在茶几、炕上,因为一会儿有人要过来拜年,所以都事先准备了出来。
「香儿呢?」李萍拿着暖壶从里屋走出来:「怎没放炮呢?」这话一说,里屋的杨刚也吱声了:「是内,才刚还在屋子里呢,这打晃儿的工夫就看不见人了,刚才我还转悠来着,也没看到三儿去哪了。」
「不会是上厕所了吧?」柴灵秀也没看见人,踱进里屋,正看到杨刚和陈云丽两口子在炕头上哄着颜颜玩,见小家伙从炕上爬来爬去,也凑了过去:「呦,小家伙精神头还挺足,几点醒的?听不听话?来,奶奶抱抱。」从炕上把孩子抱在怀里。
「听她奶说,半夜醒了两次。」看着弟妹哄着颜颜,杨刚走到堂屋,点了根烟,坐在凳子上,提起手来轻轻捏着脑门:「小伟呢?咋不过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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