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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安稳睡得也不安稳,只是睡得沉沉的,梦境再繁乱也没将她惊醒,她觉着很累很累,又忍不住陷入更深更沉的睡眠。
梦中一路兵戈铁马刀枪相撞,她只觉胸口里头好似有什么东西一直砰砰地在跳,伸手不耐地想要按住那里叫那里头的东西消停些,又总不得法,于是更加心烦。
说来也奇,在梦境中的人有时是自觉清醒的,能记着自己是谁,却想不起自己在睡着,甚至把梦境当做真实、又把从前梦到在现实中已经遗忘了的事情再次想起来,当做这番梦境的前尘。
这样的梦是最累人的。
锦心在梦中也分不清今夕何夕了,等猛地一睁眼醒来时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方才是在做梦,如今已经不在梦中,是真正醒过来了。
“婄云……”她尝试唤了一声,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哑了,嘴里有一股浓郁的苦涩药味,应该是睡着的时候被灌的,身上有些细微地方还有些轻微的、钝钝的疼,分散得很开,头上也有、胸口也有,四肢疲软乏力,累得好似连喘一口气的力气都没有,脑袋里面还闷闷的疼,她这会心情略为烦躁,有些想拿脑袋去撞墙。
屋子里似乎有浅浅的交谈声,由仿佛远在云端的模糊逐渐转为清晰,屋外哗哗的雨声这会便显得分外清晰,锦心眉心微微一蹙——
“姑娘,我在呢。”婄云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锦心清了清嗓子,便有勺子贴在她的唇上,她顺势张口,温热甘甜滑入喉中,徐姨娘这时也忙走到床前来:“我的沁儿啊,你可算是醒了。”
锦心想要动一动头,被婄云按住了,她道:“姑娘先不要动,您身上施着针呢,等稍后取了针您再放松。”
她见锦心神情中带着些疑惑问询的意思,便又柔声道:“您可睡了大半日了,又发着高热,可把我们吓坏了。”
闫老的声音这时插了进来,他道:“婄云,你给姐儿把身上的针取下来吧,这会醒了,那些针也无用了,我到外间等着,你取完了喊我。”
婄云低声应下来,屋里想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想是其余婢子妈妈们也都退了下去。
只有徐姨娘还跪坐在榻前的软垫上,泪眼婆娑地望着锦心,紧紧握着她的手,“沁儿你今日可把阿娘吓坏了——”
“阿娘莫怕。”锦心的声音还是有些哑,婄云眼中带着心疼,手下很快很稳地取着她身上的针,然后探了探锦心的额头,松了口气,道:“还好,没再起热,姑娘又醒了,应是无妨了。”
她将银针收在一旁的白布巾上包起预备稍后带下去消毒,先替锦心理了理衣衫,柔声道:“正院的小厨房里炖着小米粥,稍后叫人端来,还蒸了枣泥粟香糕,稍后使人端来,无论您有没有胃口都要用些,不然晚上吃药您的胃是受不住的。或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奴婢现就叫人预备。”
锦心摇了摇头,头还是闷闷胀胀的疼,见她要伸手去按,婄云忙按住她的手:“头上的针刚取下来,您先不要动了,等会儿奴婢拧了巾子来替您擦一擦再揉一揉……这会先叫师父进来替您诊脉吧。”
徐姨娘擦擦眼泪定住了心神,也道:“是该这样,快请闫老进来。”
屋里的櫊扇被轻轻推开,婄云的声音总是这个清润悦耳的,这会锦心醒来,她心神大定了,也没有方才锦心昏迷着的时候的急意,锦心听见她低声唤道:“师父,您请。”
徐姨娘还紧紧握着锦心的手不舍得撒开,锦心用力反握了一下,其实她身上也没什么力道了,徐姨娘刚才收住的眼泪忽然又止不住了,眼眶湿润地道:“你可把阿娘吓坏了,这段日子都好生生的,怎么今儿猛地就犯了这病症呢?”
锦心眼睛转了转,隔着一层纱帘看向窗外,答非所问:“下雨了啊——”
“是啊,这雨落了一下午了,也不见止住,想来这黄梅天儿是要到了,今年的雨季,姐儿你恐怕难熬啊。”闫老的声音响起,他从药箱中取出迎枕垫在锦心的手腕下面,叹了一口气,道:“叫姐儿这段时日好生安养精神,怎么就不听呢?方才见你梦中心悸不安,想是近日精神太过劳累、耗费心力的缘故,我换了安神方来,姐儿先吃两日,看看有没有效验吧。”
锦心还能说什么?其实她这会也不大有精神,只觉着疲惫极了,听了闫老的言语,扯起唇角笑笑,道:“又叫您操心了。”
闫老摇摇头,又长叹一声,“只要姐儿这身子能好些,老头子操劳多少又有什么呢?只是姐儿要听话啊,自来最怕的就是患者不听医嘱,姐儿你这身子是最怕劳耗心神的,怎么就不听呢。”
“姑娘原是安心安养的,只是这几日得了一套新鲜书籍,看得入神了,又有这边庄子上的账目报来,姑娘难免废些神,也是我不够周全,本该劝着姑娘才是。”婄云温声细语地替锦心开脱,闫老看她一眼,白她道:“你就帮着姐儿吧。”
婄云讨好地向他笑了笑,闫老无奈地继续替锦心诊脉,然后提笔写下方剂,对徐姨娘道:“姨娘只管放心,姐儿的病症发得不算很厉害,吃着药慢慢养着便是了。只是今年黄梅天儿来得格外早,恐怕也长,姑娘这段日子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吃些苦头不怕,吃了苦头才长记性。”徐姨娘瞪了锦心一眼,又向闫老道:“多谢您老了,又麻烦了您一回,这孩子何时能让人省些心啊。”
闫老复又摇了摇头,没顺着徐姨娘的话多说什么,只嘱咐道:“还是备些顺口的吃食给姐儿吧,这方子等会要吃,胃里无甚饭食是不成的,或多或少,总要用些。”
徐姨娘连声应下,又起身送他,留下婄云在这屋里,锦心问:“我睡了多久?”
“晌午我回来便见您躺着,当时还没什么,过了半个时辰不到便发起热来,闫老过来开了退热的方子灌下,好久都没起效,把姨娘吓坏了。您又心悸不安得厉害,无奈只能先施针安稳下来,头回还没起效验,足足折腾了两回。”
婄云这会终于能够松一口气,见锦心神情还是倦倦的,便软声道:“您先躺着,可不要睡了,有什么想吃的小菜吗?小厨房熬得是粟米细粥,因您病着,备的是很清淡的口味,可以就些小菜来吃。”
锦心摇摇头,“你看着预备吧。”
婄云低声道:“您不可再睡了,起来倚着坐会吧……您那日叫品竹在书房窗前植上几棵芭蕉,昨日便得了,还是带花骨朵的呢,您要过去瞧瞧吗?今日正巧有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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