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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来说,他们都是孤身在买地,父母没有随过来,按老式的规矩,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亲之前不能不考虑到双方家庭的看法,否则,不论是谁上门,都难免要被亲眷拿捏。
自然了,这两个十三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真是横下一条心来,走买地的新式婚姻,等年纪到了这也是一条路子,事实上应该说是一条更好的路子,毕竟,他们虽然不是官身,但却也是买地有脸面的人物,肩上扛了一族的将来,越是这样就越要谨言慎行,按照官府提倡的风俗行事。男婚女嫁的旧婚俗?落伍!不婚不嫁的新婚俗,能挣来的政审分,得到的赞许,对家族反而更有利得多了。
这样利益上的考虑,是缔结婚姻必要的审时度势,但在武子苓和范佩瑶之间,却又似乎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以利弊而论,两人都找能完全跟从自己行动的附庸者,效仿谢六姐的招婿书,似乎是更有利一些,也更符合如今的风气。
但有些时候,男女之间的事情总有几分不由自主,若不是十三娘,哪怕换了个天仙来,没有定亲,或者说没有成亲以前,武子苓也绝不会逾矩,甚至于,他原是有一生不娶,专心医道的想法,只因总觉得男女情爱之事,太过浪费时间,便是天仙来了,也未必能叫他改了主意。原本在登莱时,他之所以出走,也是因为听说家里有为他说亲的念头,便立刻留书言明自己要去买地——出走还不够,还要说明自己去了买地,毕竟是敌境,如此才叫爹娘不敢随意为他说亲。
可,他偏偏就遇上了这么个刁精古怪的十三娘,奈之何如?前两年还好,十三娘年岁尚小,这两年她发身长大,对于男女之事产生好奇,便常攻关武子苓,要驭他一道一探究竟,武十三郎撤去院中梯子,其根由也多少有几分在此了。
十三娘这里,她的想法却很简单,买地女儿,敢想敢做,贞操那是过时的观念,自己的身子自己做主,她偌大的生意都做起来了,想做什么事,如何还不能做了?若说是怕闹出人命来,那她会计算安全期,武子苓又是医生,常识也是丰富,应当这方面的危险不大,就算万一中的万一有了,她也可以去敏地生下来,到时候在自己家里搭建产室,由武子苓接生,还能出什么事儿?
她年少得意,性高自傲,对于这种事看得未免小了些,武子苓却不能乘机‘占她的便宜’——究竟两个人之间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这还有得口角呢,十三娘以为,既然两人年岁相当,谈不上谁更强势——她还要比武子苓有钱得多,一切又出于自己的意愿,那么应该算是自己占了武医生的便宜,她还特意预备了厚礼,待事成后相送呢。
而武子苓是老八板儿,认定这种事不论怎么说是男人占便宜,他又是个不肯占便宜的性子——要成亲、要定亲,至少,至少要等她满了二十三岁,否则倘若安全期出纰漏,她有身孕了,不论会否被官方追究,武子苓事实上都触犯了买地的法律,一生的清誉也难免因此要蒙上污点了。
二人围绕此事,早已拉扯许久,武子苓虽然有古板的一面,但毕竟是年轻男子,攻防中到底节节败退,二人早已无所不知,只是究竟严防死守,总未被范十三真正得手了去,他早猜到十三娘要乘远别之机敲诈勒索,果然不出所料——可虽然早已有所预料,却也难耐她百般手段,此时究竟又后退了几步,被范十三娘上下其手了一番,只是依旧坚持道,“不行——今日真不行,你安全期已过了。”
范十三娘屈指一算,果然如此,这才明白为何武子苓说‘今天可不能’,一下掌不住笑了,又有些沮丧,赌气道,“哼,那我可就真不回来了!回老家待足五年去!找个野男人,生了个大胖娃娃,抱着回来见你。”
事实上,范十三娘回去,最多半年也要往回赶的,若是晋阳情况不好,那她回来的速度还要更快——逃亡用不着她,范家在买地的前程全在她身上,她早回买地用处更大。她这么说,自然完全是玩笑话了,不过,玩笑也不是随便开的,这话刚一出口,武子苓便狠狠地拍了她的屁股一下,十三娘气得将他狠狠一夹,怒道,“把柄还在我这呢,竟敢造次?”
二人不免又闹腾了一番,武子苓的轻吻如雨点一样,不断落在范十三娘脸上身上,他今日毕竟比往常要热情得多了,不舍之意,虽然不曾言明,但在十三娘品味之中却是昭然若揭,只是这人吧,你说他不善言辞倒也不对,总是这样欲擒故纵的,似乎巴不得旁人将他放弃,由着他独自一人好些,若不是十三娘刁尖,没准他真就终身不娶了。
十三娘虽也有心和他拉扯,但毕竟小了两岁,经不住武子苓的手段,过了一会精疲力尽,闭眼休憩时,听武子苓在她耳边问道,“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该问的时候倒是多嘴得很——今日怎么不问了?”
什么呀——她突然想起,武子苓所说的‘今日不可’,若是往常,十三娘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只是今儿两人急切了些,她刚顾不上问了,十三娘一听,顿时雀跃起来,抱着他的脖子,笑吟吟道,“谁说我不问了?我想着问来着,还不是你——”
之后的话便不便传入第三人耳中了,十三娘再四严刑逼供,武子苓授人以柄,无可奈何,只得咬着她的耳朵低语道,“今年七月,你便满十八周岁了……”
十三娘刚来买地时是十六虚岁,按买地的算法才十五,如今三年过去,确实七月是她十八岁生日。学医的人,对于十八岁是比较重视的,因为十八岁是人体生理趋向成熟的年纪,十八岁以后,身高、长相大多都定型了。
所以,虽然买地这里婚龄是23和25,劳力上13岁就算整劳力了,但医生把十八岁看做重要节点,也在情理之中。武子苓的意思,十三娘如何能不心领神会?这是希望她能在三个月内赶回来,不要在晋阳逗留太久,为此,甚至不惜以色事人,把他不违法的底线暂且放到一边,她忍不住咭咭咯咯地笑了一会儿,又搂着武子苓的脖子,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十三娘方才托辞腰酸,令武子苓把她抱到墙边。
她这会儿腰又不酸了,三两下翻上墙面,骑在墙头对情郎嫣然一笑,道声保重——武子苓要值班,遇到紧急病情未必能去送她——自己这里下了梯子,徒留武子苓在院中来回踱步,也不知惆怅了多久,方才回屋去收拾残局。
她这一远行不要紧,算上情郎担忧牵挂的时间,也不知道耽搁了《识别小儿疾病》多少日的功夫,只十三娘这里,却是吃饱喝足洋洋得意,进屋叉手看着她奶嬷嬷为她收拾行李,过了一会,大掌柜春兰也进屋来了,她对于十三娘刚才的去向绝口不问,手里捧了一叠文书,和十三娘说起了生意上的事情。
“我出门之后,主要是账你要看好,还有内部的贪腐问题要更加盯牢——”
“这个事情你让谁谁谁去盯着——”
以十三娘如今主掌事务之繁巨,舍不得她离开云县的绝不止武十三郎一人,便是春兰,平日事务也是繁多,她刚被提拔起来没有几年,乍然要多主持这几个促进会,也大感精力无法支持。两人交割了半日,月上柳梢头了都顾不得吃饭,春兰一边扶着脖子,一边也是半开玩笑地道,“东家,难道晋阳那边,局势已经危急至此,就连武医生的美色,都不能把你留下来吗?”
十三娘和武子苓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心腹的,她也没想瞒着,闻言轻声一嗤,“哪有为了情情爱爱的事情,耽搁正事儿的——我是早遇到了武子苓,再说,还有六姐的样儿打着,否则,三十岁以前你就看我怎么玩儿男人罢。”
春兰突地露出惊容,望着窗外道,“武医生,你怎么来了?”
这一招虽然老套,但却极好用,十三娘一个机灵,忙看了过去,只见窗前月色淼淼,哪有武子苓的踪影?武医生要做的事可太多了,他又守礼,怎会逾墙而来?当下气得要扭春兰的嘴,二人笑闹了一会儿,十三娘方道,“你不懂,有些恩情,先被人用去了,便再难滋生。六姐或许不在意山阴的民心,横竖到时候她以力破巧,直接碾过去,大家怎都要服从。但我们不同,虽然我们现在买地,也投资南洋,但人才、人脉的根本,还在山阴,在晋阳。”
晋商一向是很有政治意识的,耳濡目染,春兰跟在十三娘身边,视野也比一般的商人开阔,“东家的意思是,现在我们范家,要和朝廷争夺给民间开智的这份人情?”
“不错,你这话便显示出眼力来了!”
十三娘神采飞扬,挥斥方遒地笑道,“现在朝廷要四处开特科学校,便是在和各地的大族争夺,争夺这份启智后的民心!他们要汇聚民心,和买地抗衡,但我们却要看到买活军一统天下之后,残留在各地的民情根基!”
“这已经不再是占山便可为王的年代了,春兰,很快,天下的势力便要迎来极大的变化,在洪流中淘洗冲刷,每天都会有新贵浮现,都会有世族瓦解,要在新的时代中争夺先机,便要做出种种布局——若说前几年,是百川归海,各处的人才都向买地汇总……
那么现在,反而犹如炉火井喷,从买地喷出的火星,通过特科学校,通过女特进士,通过考察团,当然也通过我这样回乡落子的大商人,将会迸发到天下各地!”
“买地打造了、吸纳了如此之多的人才,当其内部的竞争到达一个程度之后,自然会喷发出去,犹如岩浆一般,将天地燃遍熊熊烈火,染上火红的颜色。”
十三娘的眼睛比窗外的星星,桌上的灯火更亮,就像是两轮圆圆的太阳,她露齿一笑,坦然地展现了自己的贪婪和野心,“我们虽然只是商人,但却也不能错过了这道好头汤啊,春兰,我们又有钱,又有势,当然要迎着这股浪潮,早早布局,从容返回,在云县运筹帷幄,从中尽量攫取到最大的好处了——”
“毕竟,我们是大宗商品交易商,春兰,我们虽然是商人,但也是半个政治人物呀,当我们的势力膨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即便是六姐——”
她神往地笑了起来,似乎已经陷入到了最狂野的想象中去了,这时候,她那心醉神迷的样子,丝毫也不逊色于刚才和情郎厮磨时的浓烈,范十三娘似乎已经陷入了那憧憬的幻境中去了,在那里,谢六姐也失去了她的神通,成为了博弈局中的一个玩家,在某些时候,似乎她也要向十三娘这样的大商人妥协、让步,甚至——甚至沦为傀儡。
“即便是六姐——”她重复地说,轻笑了起来,“呵呵呵……我怎么能不回去呢?我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要抓紧些回去,那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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