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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年,小虹螺山下。
此时的东北地区,正在日本关东军的铁蹄之下,痛苦地呻吟着。国民革命军、奉系军阀、地方武装、土匪胡子,各种不同的势力聚集在这白山黑水之间,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扩张着自己的实力,扩充着自己的地盘。
身处辽西腹地的小虹螺山却显得异常平静,两座高高的大山,犹如一道碧绿的屏障,将这里变成了山高皇帝远的世外桃园。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每天仍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山之外的明争暗斗,仿佛与他们无关。
唯一与他们有关的,就是大虹螺山上的强盗,东北人习惯地称呼他们为胡子。
原来在这大虹螺山上,确实藏着一群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的胡子,他们大多数都是附近的农民,每当冬闲之后便混在山上,吃喝嫖赌,没有了大洋和粮食,就下山去抢。地方官员知道这群胡子的厉害,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抢了他们的府邸,哪管百姓的死活。
王府的第六代传人名叫王魁,今年三十多岁,长得浓眉大眼的,血气方刚,天生一副蛮力。别人惧怕这群胡子,可这王魁却从没把他们看在眼里。村里人都知道,王府三十多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二十几把洋枪洋炮,别说山下的胡子,就是县里的民团也没有这个装备。
更重要的是,王魁还有一位供职于南京国民政府的哥哥,官至行政院政务处处长,有权有势。别说山上的这群土匪,就是县里的官员,也得给王魁三分薄面。
这群胡子不敢打王府的主意,但并不代表不想打别人的主意。终于有那么一天,那个名叫刘三黑的胡子头领带着三十多号人马出洞了,没想到刚刚到了山脚下,正在修炼的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突然显圣,用真身把小虹螺山盘了整整三圈,吓得那些胡子望风而逃,从此再也不敢动这小虹螺山的心思了。
每逢大雪封山之后,王魁就闲得慌。小时候上山追野兔,抓野鸡惯了,看着漫山遍野的猎物,王魁终于忍不住了。反正大虹螺山的胡子也不敢来,索性带着这些家丁,拎着洋枪洋炮,上山打点野味去。
这小虹螺山果然是个富饶肥沃之地,连那些野兔野鸡也吃的滚瓜溜圆,一个冬天下来,狐狸皮、貂皮、狼皮、黄鼠狼皮堆了整整一间房子,冻在缸里的野鸡野兔到了春天都吃不完。
王魁也成了县城里那些酒肆客栈的常客,只要一有时间,便让下人赶着马车,带着两个贴身家丁,呼朋唤友,痛饮一番。酒肆的伙计们都知道这是一位财神爷,更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
时间一长,这王魁便有些忘乎所以了,绫罗绸缎常换,金银首饰常新,挥金如土,纸醉金迷醉。老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成了他醉生梦死的资本。
有道是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就在王魁四十岁那年,从县城喝酒回来,半路上被大虹螺山的胡子劫了。
这群胡子虽说是亡命之徒,但也惧怕王府的洋枪洋炮,把王魁掳进山洞之后,先是好酒好肉侍候,只希望王魁能答应他一个条件,给家里修书一封,派人带来五百块大洋,放人。
五百块大洋对于当时的老百姓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但对于富得流油的王府,算是小菜一碟。这王魁还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冲着这群胡子一阵破口大骂。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几个胡子不由分说,一通拳打脚踢。本以为王魁该服软了,没想到他趁人不注意,爬起来一口咬住了刘三黑的耳朵。旁边的二秃子一看大哥受了委屈,从怀里掏出刀来,一通乱捅,可怜这位腰缠万贯的富商,再也没能回到家中,尸体被胡子们扔进了深山老林喂狼了。
此时的王府上下早已乱作一团,夫人急忙派人四处到处打听下落,最后在一位胡子的邻居口中听说,王魁已经命丧大虹螺山了。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行政院供职的大哥因为一起人命案被关进了监狱,他的一位手下星夜赶来报信,夫人急得没有办法,只好变卖了所有田产房屋,将那些大洋交给了那位手下,让他回到南京捞人。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这这王府掌柜的一死,大哥又进了监狱,下人们便开始作鸟兽散,先是一些壮丁带着洋枪洋炮溜之大吉,后是长工们借故说无田可种,也纷纷离去,县城里的布庄和家里的染坊没了人打理,也只好关门了。两个月后,大虹螺山的胡子听说王府彻底没了威胁,索性趁着夜色下了山。
可怜这偌大的王府,除了那些搬不走的房子之外,家中的金银财宝、古董玉器,布匹棉花,一夜之间被这群胡子洗劫一空。
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王府,转眼之间一片沉寂萧条,只剩下体弱多病的夫人和一位十五岁的孩子,在暗夜中无助地哭泣。
从背井离乡一路逃难,到黑水河边与仙结缘,从上无片瓦遮身,到家有良田千顷,从祖先白手起家,到晚辈命丧黄泉,如今斯人已去,传奇落幕。王府三百年的故事,悲情散场。
简兮的父亲哽咽着,再也讲不下去了。
替父亲擦过眼泪之后,简兮好奇地问道:“那个十五岁的孩子是谁?”
“我的父亲,你的爷爷。”
简兮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么说,到了我爷爷这一辈,王府已经没落了?”
楚行风给简兮的父亲倒了杯热茶,王家祖先的故事有些遥远,但爷爷的故事感觉离得很近,他想继续听下去。
好在王府家大业大的时候,做了不少的好事,周围的乡亲可怜这对孤儿寡母,时常送些米面给她们。转眼之间,当年那个孩子,到了娶亲的年龄。
尽管家里一贫如洗,但王府的威名还在,不久之后,有人前来保媒,女方不是别人,正是杨三坊那个苦命的外孙女。
“就是奶奶?”楚行风问道。
简兮的父亲点了点头:“奶奶那年刚刚十六岁,无依无靠,四处漂泊,周围的乡亲看着实在可怜,便想起了我们王家。”
当年都曾万贯家财,如今都已风光不在,王府和杨府两个苦命的根,就这样走到了一起,没有花轿、没有彩礼,没有喜宴,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夜已经深了,简兮的父亲渐渐没有精神,简兮碰了一下楚行风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听下去了。
楚行风象征性地抬了一下屁股,紧接着又坐了下来,轻声地问道:“叔叔,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个问题。”
简兮的父亲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发问。
“王府不是有两位道法高深的仙家吗,大虹螺山的胡子那么猖狂,仙家为什么不出手相救呢?”
也许是简兮的父亲真的不知如何回答,也许是楚行风正好问到了王家的痛处。简兮的父亲冲着简兮一挥手:“太晚了,休息去吧!”
简兮乖乖地去了奶奶的房间,楚行风刚想躺下,简兮的父亲突然问了一句:“简兮的答案找到了吗?”
楚行风迟疑了一下,随即肯定地答道:“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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