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矸石并没被炸碎,但被炸裂了,矸石凸露的一部分被炸飞了。
他很失望。
他向手心中吐了口唾沫,搓搓手,又操起煤镐在矸石下面的纵深部位,刨了一个小坑,将余下的两块**全塞了进去。
他再一次将药捻子点着了。
**增加了一倍,爆炸力自然要比上一次大得多,他知道。他所在的七号柜经常干开拓巷道的活计,玩**不是一日、两日了,对**的习性可谓了如指掌。
他想躲远一点。
不料,命运竟这么乖戾,就在他奋力向上爬到五六步开外的时候,他的一只脚蹬到了铁道当中的一个小地滚上,一下子滑倒了。斜井下的坡很陡,地下又有泥、又是水,这一滑,竟使他退到了那块即将爆炸的矸石跟前。他慌忙爬起来,再往上攀,只攀了三五步,身后的**便轰然炸响了,一股强大的气浪夹着斗大的矸石碎块、夹着浓烈的硝烟,向他扑来,猛然将他击倒了。
他头上两架歪斜的棚子也在爆炸声中冒落下来,他的身子在失去知觉的时候,被冒落的矸石、煤块埋严了……
最初听到那阵脚步声的时候,刘易华以为是街上过路的行人,根本没有予以注意。他桌前的窗子是对着大街的,大街上时常有各种声响透过窗子传进屋里——来往行人的脚步声、牛马骡子的嘶叫声、小商小贩的叫卖声,这些喧闹的声音,在整个白天是不绝于耳的,他习惯了,他不曾想到那夜会发生什么祸事。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看了看怀表,见怀表上的时针已指到了“12”上,知道夜已深了,遂起身拉上了窗帘,又将桌上油灯的灯火拧小了一些。
这时,窗外的雨下得还很大,刘易华拉窗帘时注意到,桌子前面的整个窗台都被顺窗流下来的雨水打湿了,他堆在桌子上的一叠稿纸也浸上了水。他找了块抹布将窗台揩了揩,又把整个桌子都向后移了移,才又点了支烟,坐了下来,继续写他的文章。
文章写得不太顺利,他的感觉很不好。他在向全国民众报道这场已经打响的战争,可对战争的进展情况并不了解。从下午三点张贵新围矿之后,他便再也无法接近矿区了,占领矿区的窑工们如何反抗、如何击退大兵的一次次进攻,他只能凭想象来自由发挥。这便是一大弊端,不身临其境,不做第一手的调查与观察,文章是难以写得生动感人的。傍晚下雨之前,他曾想过要和镇上的几个窑工一起,设法穿过大兵们的封锁线,到矿区里去看一看。可他在街上刚一露面,大兵们便扑上来要抓他,若不是镇上的工友极力保护,他真可能走不脱呢!
大兵们要抓他,他并不感到奇怪,他知道,他的存在,对军阀张贵新来说,对万恶的大华公司来说,对田家铺的反动势力来说,无疑是一种威胁,他们为了消除这种威胁,什么手段都会使出来。他们这样做,决不仅仅为了对付他个人,而是为了对付田家铺英勇的民众,他们是要扑灭有利于田家铺民众的正义舆论,掩盖事实的真相,而他们越是这么干,越是说明了他们的虚弱,他根本不怕,他就是要用他的一枝笔,为穷苦的民众作正义的发]言。
他置身的这家客店远离公司大门,在分界街的最西面。这里紧靠着古黄河大堤,周围没有一个大兵——那大兵们的魔爪目前还不敢伸到这里来。他住在田家区一侧,紧挨着田家区就是客籍窑工居住的西窑户铺,那里驻扎着一个武装的窑工团。他是安全的,他不认为他的生命存在什么威胁。所以,听到那阵脚步声,他并没有太留意,他仍然在苦思冥想着他的文章……
上一次,他报道了公司公事大楼门前的冲突,不料,被《益世导报》的郝文锦钻了空子,这郝文锦鬼得很,没什么文采,却颇有心计,颇会钻空子,郝文锦在给《益世导报》写的一篇文章中骂他“妖言惑众,歪曲事实,为匪夷张目”,也就是抓住了他回避胡贡爷图谋绑架李士诚的细节,搞得他有些被动。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文章是可以不回避绑架细节的,绑架是胡贡爷和那帮地痞的事,与窑工何干?大兵们有何理由对窑工们开枪呢?
下午这场战斗,也怪不得窑工。窑工占矿原是由**封井决定引起的。窑工们并不想和**的军队开战,而是**的军队要和窑工开战!这里面便有一个是非的问题。即使按北京**之虚伪的法律来看,也不能说窑工们有什么过错!
他想,这篇文章如果不能对战斗的实况进行一些准确的报道,那么,也必得把这一问题讲清楚、讲透彻,让世人们知道:这里发生的不是一场暴动,而是一场屠杀!
他又点了一支烟,猛抽了几口,烟一吸下肚,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感到胸部一阵隐隐作痛,嗓子眼也又痒又疼,他将刚刚点燃的烟掐灭了,埋头看起了稿子。
这时,他听到院子里响起了一个什么东西坠落在地下的声音,继而,那脚步声又“扑哧、扑哧”响了起来。
他有了点警觉。
他知道,店主一家早已吹灯睡觉了,院门已经上了锁,这时候,院子里不该有什么脚步声。
他从桌前站了起来,随手操起一只装了半瓶火油的油瓶,悄悄向门边靠。
他走到门旁时,脚步声也在门外边停住了。
“谁!”他问了一声。
“我,是我!”
“你是谁?”
“我是田老八呀,和先生您拉过呱的!刘先生,您睡了么?”
刘易华这才松了口气,把火油瓶往门旁的灶台上一放,拉开了门闩。
一个浑身透湿的高大汉子闪身进了屋,这汉子进屋之后,顿顿脚上的稀泥,抓过门后的一条毛巾揩了揩脸上的雨水和汗水,谦恭地道:
“刘先生,真……真对不起,这深更半夜的,啧,啧……”
刘易华笑道:
“没啥!没啥!你田八哥能三更半夜来找我,是看得起我,是信得过我嘛!”
“刘先生,张贵新要抓你!”田老八很机密地探过肥大的脑袋说。
“知道,可他们抓不走,有你们大伙儿的保护,他十个张贵新也抓不走!”
“是的!是的!”
田老八在刘易华的炕沿上坐下了。
“田八哥,有事么?”
“哦,有,有!”田老八愣了愣神,站起来,走到窗前揭开窗帘向外看了看,回转身道,“刘先生,我是翻墙头进来的,我怕叫外面的人看见……”
刘易华笑笑道:
“我知道,你一翻墙头进来,我就知道了。有什么事,快说吧!”
田老八翻了翻眼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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