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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鸡穿着一件原本应该足够宽松的袍子坐在椅子上,亚戴尔已经给她预备了一件超乎寻常男性尺寸的长袍,但就算是这样,他也疏忽了丑鸡身上的肌肉,以至于那件浅灰色的长袍在某些复方难看地紧绷起来,不过丑鸡很快找到了适应它的方式——也就是说,她将过于紧绷的地方沿着缝线拆开,然后用粗麻线交错着重新缝补起来,她的皮肤就从这些空隙中露出来,带着一些她不耐烦去除的细小疮疤。阿芙拉好奇地打量着她,丑鸡看向少女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就像亚戴尔一样,作为所信奉的神祗们的选民,他们蒙受的神恩要比其他人更多,除了健壮的身体与强大的力量之外,他们的观察力也要比其他人更敏锐深刻,像是阿芙拉,这个深黑发色的少女,在他们的眼睛里,身周萦绕着一层蓝白色的光芒,这是神祗的力量从凡人的躯体中渗透出来的证明,这些光芒并不柔和,也不稳定,表明她还未完全地将其掌握在手中,但这个时期无疑是最危险的。正如上一次的诸神战争,在主物质位面留下了无数死魔法区与混乱魔法区那样,她就像是一个婴儿,手持着可以斩开整个大陆的武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带来令得千万凡人哀嚎沉沦的灾难。
向这位新生的未来神祗垂下眼睛以示敬意后,丑鸡又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黑发的施法者身上,在他的身上,她看不到邪恶,却能看到混乱,他本身岌岌可危,却仍然艰难地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甚至能够牵引住阿芙拉随时游走在毁灭边缘的精神状态——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在呼啸平原上,她也见到过这样的人,一个可以说是纯洁而高尚的女性,为了他人,她牺牲了很多东西,包括自己的名誉,情感与身体,却因此被周围的人类奴隶诅咒和嫉恨,丑鸡解救了他们之后,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不是去吃喝,逃跑,或是杀死那些折磨他们的兽人,而是先去蹂躏这个曾经一次次挽救了他们的好人。丑鸡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来得及抢出一个被充作这位女性侍女的小女孩。
当然,这些人也很快受到了惩罚,不,不是丑鸡,而是那个一直旁观着这位女性作为,深深了解其痛苦与温柔的孩子,她告诉这些人说,她知道兽人们将酒藏在什么地方,等到他们喝得酩酊大醉,就点燃了整座帐篷。
“这其中的一些人或许只是误解了她。”丑鸡说,她没有给予女孩任何帮助,也没有阻止。“他们罪不至死。”
“那么就算我也误解了他们好了,”女孩微笑着说,她是和父母一起被送到这里的,当兽人的祭司来挑选祭品时,他们迫不及待地就把她叫了出来,甚至剥去了她的衣服,让她颤抖着站立在平原刺骨的寒风中,如果不是那位,她早就被四分五裂在祭台上了。而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那些人是真的不知道她一直在竭力帮助和拯救他们吗?他们当然不会如此蠢笨,只是他们嫉妒这位女性因为姣好的容貌,曼妙的身材与高贵的身份受到了兽人祭司的青睐,尤其是女性,当她们不但要如同牛马一般辛苦劳作,还要为兽人们不断地生产时,这位本该和她们一同沦落到衣不蔽体,蓬头垢面,下贱卑微的女人却能够和兽人一起住在暖和的帐篷里,喝着淡酒,角鹿奶,吃着肥美的盘羊肉,除了祭司之外,也没有兽人敢去触碰她,她似乎仍然是个在她的父亲与兄长的关爱下永远高人一等的贵女,每当她向祭司软语哀求,留下某个奴隶的性命时,祭司一旦应诺,他们表面上万分感激,心中却充满了鄙夷。但祭司拒绝了她的时候(毕竟不是每次杀戮都是无关紧要的),他们又开始憎恨起她甚于真正将他们视作鱼肉的兽人。
那是一个贪婪的人啊,丑鸡心想,就和一开始的她一样,只是冬季还没过去的时候,她的心就随着冰雪一起变得冷硬了,她就像是一架侏儒们制造的魔法机器那样,将值得拯救与不值得拯救的人区别开来,后者会被她抛弃,甚至直接杀死。她也犹豫过,也彷徨过,但没多少时间,她发现这些东西都是无谓的,即便她的判断也有错误的时候,但她不会因为这些错误停下自己的脚步,相比起她所需要达成的目的,她的生命太短暂了,容不下一丝迟疑。
丑鸡曾经想要留下那个女孩,但那个女孩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同样憎恨丑鸡,因为如果不是丑鸡的到来,那位女性可能还活着,虽然她自己都承认这种迁怒毫无道理,但许多情绪会因为不合理而消失,丑鸡希望那个女孩可以在命运之神的照拂下回到高地诺曼,不过更多的可能她已经葬身于狼群或是兽人的口中。
“那么说,”丑鸡收回目光和回忆,说道:“威尼托那里已经可以说是处理完毕了。”
“是的,”亚戴尔说:“但这种事情只可一,不可二。”不然他们就要陷入南方诸国敌视的泥沼中了。而且阿芙拉也已经承诺,如果维尼托的商人们可以给出丰厚的酬金,维尼托也不是不可以交还给他们。这件事情有克瑞玛尔的担保,众人还是颇为安心的。
“这是当然的,”丑鸡向克瑞玛尔露出一个可以用狰狞来形容的微笑:“我并不是在怀疑您,但格瑞纳达人的名声……您是知道的。”
黑发的施法者只是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亚戴尔看了他一眼——他还记得克瑞玛尔之前的样子,毕竟克瑞玛尔当初可以说是将克瑞法交给他的,只是任何一个曾经在无底深渊的血战中战斗了数十年的人都不可能继续保有原先的开朗性格吧,他,丑鸡,还有克瑞玛尔以及凯瑞本,如果只是一个凡人的话,在如此漫长的岁月中,可能连自己的儿子都已经衰老到无法遏制死亡的接近了。只是他觉得,如果说克瑞玛尔是变得沉稳了,倒不如说他变得阴郁了,而凯瑞本,这位新的密林之王,似乎也已经陷入到某种不可测的烦躁情绪之中。
在这里,唯一一个,或说唯二两个还能兴高采烈,精神奕奕的似乎只剩下了两个黑发少女,她们被有意装扮的类似,如果目光不够敏锐,也许会把她们误认为一对姐妹,但在这个世间,如同她们这样时时刻刻都要相互敌对的姐妹可真是不多——克瑞玛尔身边的两个座位被她们瓜分了,就连凯瑞本和艾洛赫都被驱赶到一边去,露西厄起初只是向黑发龙裔略略倾斜,阿芙拉却直接将监护人的手臂抱在怀里——这当然是被允许的,然后,他就看到,露西厄在犹豫了一段时间后,就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施法者垂落在身侧的衣角。亚戴尔瞥了心不在焉的凯瑞本一眼,就将视线投注在艾洛赫身上。亚戴尔是知道克瑞玛尔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作为罗萨达的牧师,他也在学习中知道只有埃雅精灵才有着如同深夜一般的黑发,毫无疑问,克瑞玛尔所有的一半血脉是属于埃雅而不是辛格,虽然凯瑞本对克瑞玛尔一向如同兄长与父亲,但同样的,他从导师那里知道,埃雅精灵不同于辛格精灵,辛格精灵还愿意在迷锁之外的灰岭容留他们的半个族人,埃雅精灵却只会不带一丝情感地驱逐和杀死那些半精灵们——克瑞玛尔与他们的关系绝对不可能融洽的如同灰岭一般,而且,露西厄就像是凯瑞本那样,也将会在不远的将来成为翡翠林岛的王,既然如此,艾洛赫绝对不会容许她对一个半精灵有所眷恋,半精灵和精灵的孩子仍然是半精灵,更何况,克瑞玛尔身体中的另一半血脉属于邪恶的红龙。
但他只看到艾洛赫眉头紧锁,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存在都要来的年长的精灵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却始终没有说些什么,也许是考虑到这个场合并不适合用来教育孩子。
“塔拉现在究竟如何了呢?”幸而丑鸡及时地问道。
罗萨达的主任牧师向亚戴尔颔首致意,然后才满怀忧愁地阐述起现在的问题——塔拉的国王是罗萨达最为虔诚的信徒之一,或者说,曾经是,但他也不确定他们的国王究竟是否已经产生了信仰的转移:“他已经不再那么相信我们了。”他愁眉苦脸地说:“可能与他的继承人有关。”
阿芙拉闻言立刻抬起头来,她对这种事情最感兴趣了,无论是什么,能够让人们见到,听到与感受到她的力量并且为之臣服的机会她是从来不会放过的。
“国王没有继承人吗?”阿芙拉急迫地问道。
“有,”罗萨达的主任牧师说:“不但有,而且还有两个呢,他的王后为他生下了两个王子,亲爱的,”他说:“一个早已成年,但生来穷泰极奢,放浪成性,离开塔拉也已经有十几年了,而另一个,”他遗憾地摇着头,“倒是一个好孩子,却因为身体虚弱,时常卧病在床,有时候连献祭时的步骤都不能全部自己完成。”
“是什么原因让他变得虚弱?”丑鸡问,这里的主任牧师虽然不是选民,却也是蒙获罗萨达宠爱之人,而且即便没有晨光之神,只要是诸神的牧师,甚至于术士和法师,就能够施放治疗法术。
“不行,”主任牧师说道:“你们没有见过那个孩子……你们,可能很难想象,那就是一个……怎么说呢,他就像是一座建造在沙堆上的房屋,几乎毫无基础可言,魔法不但无法让他健康起来,甚至会因为过于强大而摧毁原本就不那么稳固的身体,只有效果微弱的初级神术才能勉强让他感觉好一点,但施放过一次之后,就必须间隔上好几天才能继续,不然他一样会承受不了。”
“那位陛下的信仰难道就因此动摇了吗?”丑鸡问道,她注意到主任牧师想要为他的国王辩解,鉴于这位主任牧师也已经在塔拉为罗萨达服务了近六十年,他还是值得相信的,这代表这里的国王曾经十分虔诚,以至于现在主任牧师仍然在试图挽救他给予他们的坏印象。
“也……不能那么说。”主任牧师苦涩地微笑了一下:“他只是……”
“将晨光之神罗萨达的神殿与圣所迁移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凯瑞本继续道:“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来献祭与祈祷了呢?”
“三十天前他和王后一同至此,”主任牧师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和别人的理由:“还带走了被晨光赐福的净水。”
“结果显然不尽如人意。”亚戴尔喃喃道:“那么他有说过,让你们什么时候去施放神术吗,为了那个孩子?”
“没有。”主任牧师颓然道,然后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人都对视了一眼:“看来我们必须去见见这位国王了。”精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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