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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廷烨虽出身不错,但年少受挫之下,倒也生了几分寻常富贵弟所没有的自知之明;他擅行军,却并不擅断案,是以非得捉着公孙一道去不可。公孙白石号称精研刑名二十余载,以他看来,此中疑点有二。
其一,那枉死民妇是否为人所迫。其二,那酒楼是否一直向这户民家要鱼货。
明兰细细一咀嚼,大觉这两点是切中要害,忍不住拍手叫好。顾廷烨着意将过程讲的跌宕起伏,引的明兰笑乐一番,无暇伤心忧愁。
一经到达,先去见了犹如困兽般的段成泳,问明经过,随即着人盘查。当下兵分两,公孙先生由卫士护着去明察暗访,而顾廷烨则去会会大大小小的当地兵痞。既然吃酒在所难免,性在自己地盘上设宴,不知出何原因,从总兵到卫所指挥使一直到游击将军,这些兵头的酒好的出奇,都斯斯的不肯多喝,酒席间有俏丫头穿梭,也绝不多看一眼。
“大约是怕侯爷照小段将军的案,原样给他们来一场罢。”明兰听的有趣,掩口浅笑,顾廷烨也觉得好笑,“真真小人之心。”他不过想缠住他们,好叫查案无有掣肘。
微服私访外加堂审供词,短短几日,就叫公孙白石看出了端倪,迅速破案。
首先,那女虽是货真价实的良家妇女,但那酒家却是一直向城中某鱼行要货的,恰就在那几日额外向这户渔家要了货。再次,明明那民妇家中的公爹丈夫小叔等所有男丁都好好的,为何要叫一女去抛头露面收货钱,而且还是酒楼这种地方。
从这两处疑点下手,进而打开供词的缺口,接下来便是一番顺藤摸瓜,细细盘查,封建大老爷办案,自少不了威逼利诱,再来些杀威棒吓唬,然真相终是浮出水面。
竟是有人拿住了那民妇的一双儿女,并许以重金,要挟她以命行讹。一经事成,孩即被放回,又送上银两,那渔家心知攀诬官员乃是死罪,更不敢说出真相,只能一口咬死。
“末了,只一个守备出来顶罪。”顾廷烨暗含讥讽,“说是不忿成泳兄弟对地方卫所的将官们不敬,原只想戏耍他一番,没想那民妇性烈寻死,这才酿出大祸来。哼,可惜拿不住他们一意逼死民妇的实证,最后也只好将那人撤职罚罪了事。”明兰心头一阵难过:“只可怜那渔家,无端端的天降横祸,家破人亡。”
顾廷烨也摇头叹道:“公孙先生叫他们拿着银去外地谋生了。”他瞧明兰神色,探手过去揽她一道坐在床头,轻声道,“你不气我了?”
明兰躺在他怀里,鼻端满是尘土与汗水的味道,低声道,“我知道你也是不易。你……你不曾受伤吧?”她直起身,去摸他的臂膀胸膛,“我不过想,你若能早些回来便好了。”顾廷烨默了半响,才道:“去了才知,两淮官场,竟已糜烂如斯。”
经过近二十年的仁宗平,地方上不但官商勾结,且武串联,小及市井帮派,大及京城勋贵,竟无不有关联!不论查哪一出,最后牵丝绊藤总能扯出一大片来,饶钦差大人是皇帝精挑细选出来的钢筋铜骨,也是烦不胜扰。原本捞出段成泳后,顾廷烨就想回京陪老婆,却叫钦差一再恳求多留一阵,以助打开局面。
“侯爷为国为民,直是叫人钦佩。那怎么又回来了?”明兰口气酸溜溜的。顾廷烨很理所当然道:“我得来瞧儿呀。”明兰大怒,撑着胳膊用力推开男人:“你儿在隔间呢,赶紧去罢!杵在我这儿做什么!”顾廷烨朗声大笑,搂着明兰不松手,不住亲她脸颊。
崔妈妈正轻轻拍着婴儿哄睡,闻听隔壁传来的笑闹声,顿时欣慰而笑,莞尔的摇摇头,除了新找来的乳母颇有些诧异,满屋的丫鬟婆倒也见怪不怪。
“两淮着实不成样,必得狠狠整顿一番,我原本是想多待一阵,先叫人回京报个信,谁知……”顾廷烨把明兰圈在怀里,缓缓叙述着,“萱芷园那位,给我提了醒。”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自初掌兵那日起,顾廷烨就有排查细作的习惯。那时新帝甫登基,帝位不稳,里外里,不知多少别有用心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坏事的往往就是身边人。这回去两淮,从军中陆续查出四拨通风报信之人,幕后之人无非就是那些明暗势力,这毫不稀奇,谁知最近捉出一人,审问之后竟供认是宁远侯府指使。
再问这细作,却又说不出出面指使之人是谁,其实不问顾廷烨也知道是谁,若那人都算计到自己身边了,那明兰……他当时就吓出一背的冷汗。一思及此,他便一意回京,反正皇帝要求的差事他已办完了,几次密旨上奏盐务查办情形,皇帝都是连连夸奖。
钦差大人倒也通达,想着情势已受控制,就不强留顾廷烨了。只把段成泳留下,说是‘与其叫不明情状之人来,还不如叫已吃过亏的小段将军留着的好’。段成泳自是满心愿意,想他好容易派一次差事,寸功未建却吃个闷头亏,正想着怎么找回场。
顾廷烨无奈,只得好生叮嘱段成泳一番,又把公孙白石抛在后头慢慢走,自己则领一队护卫快马加鞭的启程了。
说来惊险。连日赶,刚至宁远街口,就见自家府邸上空黑烟滚滚,街头巷尾人潮拥挤,争相奔跑呼喊‘侯府走水了’。顾廷烨心急如焚,当下不管七二十一,驱马直入澄园,才知明兰正在里头分娩,总算屠二等护卫家丁还算得力,牢牢护着嘉禧居周围,是以火势不曾蔓延过去。他这才松了口气,再看萱芷园那边风平浪静,只澄园闹的一片狼藉,顿时怒火攻心,一怒之下,他就……又放了一把火。
“你你,你……居然去放火?!”明兰大惊失色,老婆在生孩,老公却跑去放火,这种天才的创意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顾廷烨笑着把明兰按回去拿锦被裹好,起身从桌上的紫砂小炉里倒了杯温水,递到明兰面前,“渴不?”
明兰一口喝掉半杯,呆呆的把茶盅还回去,顾廷烨接过去一口喝干。
“这些日的事,郝管事已略略与我说了。”顾廷烨放下茶盅,坐到她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背,“一波接着一波,那贱人是存了心要折腾你。焉知这场大火后头,她就消停了呢?若还有后招呢。是以,我也要叫她手忙脚乱。”
“人家精着呢?怎么会叫你烧着。”明兰心有余悸,如今她对夫人的评价已上了一个新的台阶。顾廷烨失笑:“谁说我去烧她?我去弟那院放了把火。”
彼时尚未夜深,火势一起,满院的人都安全逃了出来,只可惜损毁财务不少;眼见自己的亲骨肉有事,夫人心神大乱,再顾不得其他,一边忙着去救火,一边查看儿可否无恙,又抱着孙孙女好生哄着。
明兰轻轻叹了口气,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这她也知道,不过自己总是缚手缚脚——恶意纵火属于刑事案件欸!若有人命伤亡,最高可判无期甚至死刑的咩!
“人没事就好。”明兰低低道。
顾廷烨冷笑道:“你也替他们担心?!”
澄园大火,明兰挣扎在生死分娩关头,廷炜朱氏夫妇却正在悠闲的逗弄孩!想起这些,顾廷烨心头一阵狠戾,直想刀刃上沾些血才好。明兰低着头,除了叹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倒是娴丫头这孩还有几分良心。”顾廷烨总算脸上微露笑意,“小小年纪,竟敢跟大嫂争论。既责怪自己母亲不来瞧你,一见这里起了火,硬是顶撞大嫂,把屋里大半人手派了来救火。这会儿,蓉姐儿也在她处。”自己那阴暗险恶的冤家大哥,满肚发了霉的烂计,居然能产出这等光明磊落的好笋,倒叫他惊奇了一番。
明兰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个世界总算还没那么绝望!她喜孜孜道,“我本也不指望大嫂如何尽心,她一个寡妇人家,到底顾忌诸多。我早说了,我只是喜爱那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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