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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将近凌晨时分,月明星稀,即使是上海这座最繁华的东方魔都,此时街道上也已是人迹罕见,近乎万籁俱寂。
夜色中琴声隐隐传来,先是细如丝牙,忽高忽低,直向一个人内心最柔弱处钻,予人一种说不出的怅然凄惘,肝肠寸断意味。而后的琴音渐急,如群珠落玉盘,如骤雨入铁瓮,没有任何断绝,连绵而作,直震得听者气血浮动,不能自持。
再仔细一听,便觉琴音中隐有千万利箭破空,又似有刀鸣剑啸,金戈杀伐之声,叫人闻风色变,肝胆欲裂!
寻声而去,只见弹琴的却是两名身穿粗布长衫,脸上戴着一副完全不透光的眼镜的瞎子,满脸风霜,一身市井之气,看来只像两个走江湖的穷苦残疾艺人。但此时他们架着二郎腿,单腿着地,膝上放着一架一人多高的沉重七弦琴,却是稳如泰山。手上急抚琴弦,每逢铮地一声,琴弦弹起,便有锐利劲气如箭如矢射出,又在音波催动下无形有实的风刀铁剑在空气中以音速来回纵横切割。弹到急处,只闻铮铮锵锵密集连响,五丈以内的地面以及墙壁连绵开裂,地上的沙砾尘埃都沸腾起来,如一排排喷泉一样地冲起老高,委实怵目惊心。
距离他们三四丈外,却是之前的面馆老板,只见他手持长枪,身形窜高伏低,刚刚急窜向前,突然之间又换了一个方位。斜地里刺杀过去。手中白蜡杆子长枪如龙似蛇,游走不定,闪烁出漫天寒光。每一下点扎拦扫,便是一声声犹如连珠炮响的震天音暴。由此可见,他枪尖破空的速度,已经超越了音速
围绕着他,全是来回乱劈乱斩,势可断金切玉,凌厉难当的无形音刃。无形的飕飕音刃。与有形的厉啸长枪正面撞击,竟然爆发出巨大的火星飞溅。好像绚丽的烟花,但是蕴含的凶险杀意,令所有明里暗中旁观者的呼吸都为之凝滞!
双方的攻击速度都达到了音速,不过面馆老板是凭着白蜡杆子的弹性做到。而两个瞎子原本就是音波攻击,都是取巧。相比真正拳脚达到音速,甚至身法移动突破音障还有着颇为遥远的差距。不过即使如此,一场厮杀依然惊心动魄,教人叹为观止。
音刃无形有质,攻击角度刁钻奇诡,其高频音波透骨入髓,沾之即伤当之即亡。面馆老板全凭超凡的直觉闪避迎击,但仍难免有所疏漏。时而发丝被细碎的音刃斩断,时而衣襟开裂,进而破皮裂肤。溅血处处。形势之危,宛若单枪匹马在千军万马,刀枪丛林围困下厮杀,险象环生,稍有不慎,随时血溅五步。
由于连番与音刃剧烈碰撞加上空气摩擦。枪尖温度持续上升,渐渐的已如烧红的烙铁。而原本坚韧的白蜡杆子木质纹理更是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爆裂声,忽然从中折断。
但面馆老板身上却不只背了一杆长枪,手上长枪断了,只在背上一抹,便有几柄长度较短的花枪一并在空中翻滚,他双手随接随舞,左右开弓,甚至以脚御枪,以枪抡枪,一时枪影更是密集交错,一杆断了,火速更换,反而挡了不少音刃,向前逼近了几步。
但越是靠近两名瞎子,音刃就更是密集凌厉,蕴含森森杀气的铮铮锵锵琴音更能震荡气血,干扰心脏跳动,令人内外俱伤。一时面馆老板只能在距离两人三四丈外勉力支撑,实在难以杀进圈子之内。
面馆老板喘息渐急,身上伤口流出的血已染红了半边衣裳。他原本就一直处于下风,僵持下去,不仅仅身上零碎伤势不断积累,而且体力也消耗得远比对方快。反之两个瞎子却好整弄遐,一直端坐不动,只管拨弦发音,隔空攻击。
若不趁着体能还未明显下降的功夫拼死一击,决出生死,拖延下去,必死无疑。面馆老板当即已有决断,只见他两三秒的功夫转变了五六次方位,东躲西闪之间,如马跳山涧,鹞鸟翻飞。蓦地全身猛烈鼓劲,双腿连踢,将三柄花枪如攻城弩般直踢向两名瞎子。随后自己腾空拔身,仿佛骑在了一匹高头大马上,携带着骏马奔腾地威势冲击力,迎着千弩万矢,枪林箭雨,单枪匹马一往无回地直杀对方三军主帅帐前。
一时面馆老板人枪合一,势如龙腾,全部精,气,力,骨,神,都毫无保留地贯注到这一击之中。不成功,即成仁!长枪的前端急速旋绞,爆发出好像鬼哭神嚎一样的呼啸声,又似盛夏里最猛烈的龙卷风,将所有迎面而来的音刃全部绞杀粉碎!
两名弹琴瞎子以二敌一,始终占尽上风,见对方拼死一击,依然不慌不忙,先连发音刃将三柄率先射到的花枪粉碎,又忽地将膝上长琴一竖,其中一人以手扯弦,将琴弦绷紧到极限。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其实只不过是极短暂的瞬间,原本密集清脆的琴声同时消失,只剩下一些袅袅的余音,在猪笼城寨间回荡。
一时的寂静,却像海啸山崩前的短暂平静,酝酿着惊心动魄的爆发。
与此同时,另一个瞎子力贯十指,同样灌满了真力的琴弦上全力一拨。
“琤!……琤琤!……琤琤琤琤琤!”
彼此内力交相激荡,甚至令瞎子的十指指甲和琴弦交接之处爆起了细密的火花,随后一点点火光伴随满贯杀气的琴音铺天盖地地扩散了出去。
天地间杀伐之声大作,就仿佛一名奋不顾身的勇将好不容易杀到对方主帐之前,要行险来取对方主帅人头,却不想对方已在帐后埋伏重兵,伴随着百鼓擂动。千戈交击,万箭齐发,铁马奔驰滚滚杀出。一下把震天枪啸声给彻底盖过,再摧枯拉朽地反推回去。
眼看着强弱立判,面馆老板难逃侥幸之际。忽然不远处一个大汉的粗豪嗓门传来:“老板,这面调味地道,面质尤其擀得不错,我老高这就去了。”
听起来只是很平常无奇的,只是在深夜听起来有些扰人清静的一声喊。但却莫名地连惊天动地的琴音都不能掩盖分毫。
这般情形,就像一大群憋足一口气。气势汹汹席卷杀出,正要杀个尸横遍野血染黄沙的精锐骑兵,却偏偏忽略了前方马蹄下一根再平凡不过也毫不显眼的绊马索,霎时摔了个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受此一扰。两名瞎子顿时琴音大乱,紧接着崩崩连声,七根琴弦竟然断了四五根,声势一泻千里!
一时形势逆转,面馆老板去势再无受阻,居高临下的一枪长驱直入,势如金刚捣锥,力士掷锤。只是一点,偌大木琴就像塞入了烈性火焰般一下炸个粉碎。拨弦的瞎子虽仓促闪过心脏要害。但左肩仍被一枪扎了个通透,伤口仿佛被破甲弹打中一般筋骨成糜,血肉爆裂。伤得无以复加。紧接着长枪顺势一扫,已将拉弦的瞎子勉强招架的右臂骨扫了个粉碎,连同肋骨都折了好几根……
一时险死还生,又赢得莫名其妙的面馆老板一身冷汗涔涔,半晌都未能回过神来,几疑身在梦中。
而刚刚吃过一顿好还算满意的夜宵。又喊了一嗓子的汉子已大步出了猪笼城寨,朝远方一处烟火喷发的地方走去。整个人看上去除了比普通人高大一些之外。也是毫无出奇之处。正走路间,忽然回头瞥了楼上某处窗户一眼,嗤笑了一声:“想不到竟有人可以退缩隐忍到了这等麻木窝囊的地步,这一身武艺,莫非练来当缩头乌龟的么?”
楼上一户人家内,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妇收回瞭望窗外的目光,长长吐出一口气,相顾默然,无言以对。
……………………………………
夜色已深,即使是上海这座最繁华的东方魔都,马路上除了偶尔几辆洋车驶过外,已罕有行人在行走。这个时间仍然在路上晃荡的,基本上不是地痞便是混混。
夜深人静,没有人注意到,一处紧挨着交通信号灯的简陋铁皮交通亭内,传出阵阵压抑而痛苦的嘶吼。
在交警早已下班的交通亭内,一名大约三十左右的男人正半跪于地,满头大汗,浑身颤抖。只见他头发凌乱,脸上略微带点杂乱的胡须,还有几处淤伤,显得甚是潦倒。更古怪的是,他左右肩上还各扎着一把短刀,脸色青中发黑,嘴唇肿胀发紫,两眼反白,显然中了毒,而且已处于失去自我意识的最危险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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