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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阿金听见了动静,推门送来巾帕热水,“大王早起走的,吩咐了不让打扰夫人,大王还交代了李夫人今天继续放假,让夫人好好休息几天。”
起身洗漱,发现妆奁里多了几把梳子,是他带回来给她的吧,上次他就说过再多给她买几把梳子。拿了一把慢慢梳着,又发现她写给他的那些信连匣子一起都不见了,是他拿走了吧,那些积攒了多日的思念,竟以这种方式,传递给了他。
心上酸胀着,阿金在边上询问是否用饭,傅云晚摇摇头:“待会儿再吃。你先出去玩吧,我写会儿字。”
阿金退下了,傅云晚梳好头净了手,在书案前坐下,重又开始默写南史。这件事总能让她心情平静,此时也不例外,一张纸写满时,满心的离情别绪都已平静下来,变成淡远悠长的情思。
他走了,但他过阵子还会回来。他做他必须要做的事,她也要好好做自己的事。
如今学堂里固定来上课的有三十多个女孩子,每个人资质不同,学的快慢也不相同,曾祖总说要因材施教,从前母亲教她读书,跟教傅娇读的书也不一样,正好趁着今天休假,把这三十多人分出类别,因材施教。
那些喜欢算数算账的,以后便多花时间在这上头。适宜读写的,以后便多给她们找些书读,要她们开始自己写点什么。那些心思更多在缝纫裁剪农书上的,也可以多分点时间在李秋那里,六镇天高地阔,无论读书管账还是缝纫种田,各自都有出路。
心思一点点沉稳下来,傅云晚放下南史,拿几张白纸写下那三十几个名字,细细琢磨起来。
……
四月中旬时,晋王府的女学堂第一次分组,除了都要跟着傅云晚继续学读写之外,又有跟李秋养缝纫桑蚕的,跟账房学算数记账的,还有两个胆大会骑马的还跟阿金去马场看过,跃跃欲试想要学养马。镇上口口相传,都道傅夫人治学有道,教得自家女儿两个月里便改头换面,实在是菩萨下凡,绝不是凡俗人物。
桓宣那边也传来消息,冀州治下十数个郡县均已收服,如今正厉兵秣马,准备攻打并州。
这天傅云晚默写完南史最后一篇,将所有文稿重又检查过一遍,封好了,装进一个大信封里。
桓宣说过的,若是写好了只管交给管事,送回江东。只是她与顾玄素那些门生弟子素无来往,送去顾家又怕引来麻烦,眼下也只能交给谢旃。想在封皮上写下收信人的姓名,提笔许久,终是难以下笔。到此之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谢旃了。
到底只是空白着交给阿金,命她带去给张路安排。眼看着阿金捧着信封出了门,也许是多日来一直在做的事做完了,心里突然空荡得厉害,竟有些慌乱的意思。傅云晚放下笔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还是觉得心神不定,打开素日里常看的书,翻了几页,却一个字也不曾看进去。
她这是怎么了?以往读书的时候,心境从来最为平和,为何今日总觉得像有什么抓着挠着似的,百般不能安定?傅云晚耐着性子翻着书,指腹上突然一疼,锋利的纸边划伤了手指。
血痕印在书页上,眼前突然闪过谢旃的脸,那点慌乱突然变成强烈的心悸。傅云晚捂着心口怔怔坐着,谢旃现在,怎么样了?
第93章第93章
范阳,晋王府。
桓宣正与众人议事,突然觉得心脏猛地一抽,这感觉如此突兀怪异,让人的呼吸都跟着猛地一滞,随即拥起一股强烈的,介于心悸与悲怆之间的怪异感觉。
抬头,众僚属整整齐齐坐在两旁,居中放着地图,王澍独自站着谈论战局,一切都与平时没什么两样,那么这怪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慢慢调整着呼吸,极力想压下去,可越是努力,怪异的感觉越是强烈,让他怎么也没法安静下来。
抬手揉了揉眉心,耳边响着王澍沉稳的声音:“近来并州的春麦正在灌浆,若此时开战,一年的收成都要毁于一旦,况且这半年里接连打了幽燕和冀州,将士也都疲惫,不若休整一段时间,一来可以安排将士轮班休息,二来也能保障今年的收成,明公意下如何?”
桓宣忽地站起身来。王澍本能地停住:“明公?”
“后天。”
“咱们的人听见剡溪公跟谢郎君说,说他的病,”凌越犹豫一下,“最多还有十年。”
“待会儿再议。”桓宣转身离开。
一下子紧张起来,快步往外走:“备马!”
一时间千万种情绪一齐涌来,在强烈的心悸带来的怪异感觉中,听见凌越又道:“景国这次大祭谢郎君为司仪,但景嘉近来一直在暗中调动兵马。”
不知道有什么事,但这个感觉,很不对。桓宣顾不上回答,飞快走出院子跳上马背,将要走时凌越从外面进来,老远就叫:“大王,江东有消息!”
太阳照得正好,初夏的天气不冷不热,微风送来微暖的草木香,一切都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可这股子烦乱难过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心神不宁,总觉得似有什么大事发生,突然一下子想起了傅云晚。他不会平白无故有这种感觉,难道她有事了?
这天上午傅云晚挑了最浅显的一本农书细细为李秋讲解了,末后独自默写了几篇南史,又把带过来的行李整理归置了一遍,忙到半下午时那些跟李秋学裁剪纺织的陆陆续续都来了,原以为会是妇人,见了面才知竟全都是十来岁甚至七八岁的女儿家。
原来六镇这边风俗与内陆不同,因这边大半都是军户,男人们常年在外征战不能顾家,所以家里事务一概都是女人们主持,如今春暖,各家女人们都忙着分派活计下田干活,家中的小儿郎们照例是要放马放牛练武,这些裁剪缝纫还有做饭烧水之类的家里活便都是女儿家在做,所以眼下来的都是她们。
桓宣一大早起来,在庭中安排祭奠事宜。
头七祭奠一般只请至亲好友,但他几乎给邺京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了请帖,有大将军的名头在,那些人不敢不来,到时候再让傅云晚以未亡人的身份出来酬答,众目睽睽,坐实了傅云晚的身份,至少在百天热孝之中,元辂应该不会动她。
百天过后,他应当已经送她回了江东,也就不用担心了。
余光瞥见斩衰的一角,傅云晚来了,桓宣快步迎上去:“来了。”
她低着头没有看他,将手里的包袱交给侍卫:“大将军的袍子,已经洗干净了。”
桓宣觉得她态度似有点疏远,又见她脸色苍白,眼皮红肿着,眼下又是青黑,大约是昨夜哭了太久,精神有点支撑不住吧,今天祭奠人多规矩多,她是最重要的一环,却是得打起精神撑过去才行。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今天来的人多,你若是吃不消就跟我说……”
她却急急退开,与他隔了老远的距离,桓宣下意识地停住,定睛看时,她低着头始终不肯与他眼神接触,桓宣很快意识到,她在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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