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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诚却似意兴阑珊,黯然道:“这次下了这几局棋,也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还有得下。”颜谷峰一愕,道:“道兄何出此言?眼下虽然民怨如沸,但是大事成后,将来四海宴安,天下太平,众百姓安居乐业,咱们无事可为。别说嘉遇,连我也可天天陪你下棋。”
玄诚摇头道:“未必,未必!旧劫打完,新劫又生,局中既有白子黑子,这劫就循环不尽。”颜谷峰笑道:“多日不见,道兄悟道更深。我们俗人,这些玄机可就不懂了。”哈哈一笑,拱手道别。朱柏任和蒋礼杰都跟了过去。
颜路回却站住不动,对颜谷峰低声耳语几句。颜谷峰点头笑道:“好吧,你记挂你的小朋友,就跟他一路吧。”颜路回大喜,道:“小师叔,我就随你同去汉城吧。”王嘉遇也是欢喜,道:“颜兄,你年纪比我长,休要如此称呼,有你同行,甚好。”
颜路回从背包里抽出一支七尺长的判官笔来,交给王嘉遇,正是那支墨玉笔。原来他上次跟王嘉遇进入山洞插回了墨玉笔,此次离开玉璧峰,见颜谷峰示意要去和王嘉遇相会,心想山上无人,这支宝器可别让人偷了去,于是进洞拔了出来,藏在背包里带来了。王嘉遇心想:“墨玉笔是二妹父亲的遗物,我暂且收着使用,日后将《墨攻遗籍》传给她,再将墨玉笔还给她。”孟逸然接过墨玉笔观看,想到父亲母亲,心中一阵难过。
王嘉遇与师父见面又要分手,很是恋恋不舍。颜谷峰笑道:“你很好,不枉大家教了你一场。”袍袖一拂,已隐没在黑暗之中。张明正夫妇拱手相送,待师父和大师哥走得不见,向玄诚躬身一揖,一言不发,抱了孩子,带领三个徒弟就走。
玄诚向王嘉遇道:“他们对你心中怀恨,这两人功夫非同小可,日后遇上可要小心。”王嘉遇点点头,无端端得罪了二师哥,心头郁郁,回到临峡王府,倒头便睡。
第二日刚起身,孟逸然大叫大嚷的进来,捧着个木制的拜盒,笑道:“你猜是什么?”王嘉遇兀自提不起兴致,问道:“有客人来访吗?”孟逸然揭开盒盖,满脸笑容。
只见盒中一张大红帖子,写着“愚弟蔡子苏拜”几个大字。孟逸然掀起帖子,下面是一张房契,一张屋里家具器物的清单。王嘉遇见蔡子苏遵守诺言,将宅子送了过来,很是过意不去,忙换了袍褂过去道谢。哪知蔡府中人已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两个下人在四处打扫。王嘉遇一问,说是蔡二爷一早就带同家人朋友走了,去什么地方却不知道。
王嘉遇和孟逸然取出《蒋公宝库图》与房子对看,见屋中通道房舍虽有不少更动,但大局间架,若合符节。两人大喜,知道这座“美龄宫”果然便是图中所指,按着图上藏宝记号寻索,原来是在后花园的一间柴房之中。
这天下午,林美茹派了人来帮同打扫布置,还拨了两名婢女服侍孟逸然,其他厨子、门公、花匠、侍仆、更夫、马夫一应俱全,洪成浩便做了管家。王嘉遇道:“这位小郡主年纪轻轻,想得倒真周到。”孟逸然抿嘴笑道:“若能请得到她来这大宅子亲主家务,那就一定周到之极啦!我可……我可……”脸上一红,下面的话可不便说了。王嘉遇一怔,随即明白,心想她什么都好,就是小心眼儿,一笑之下,不再接口。
当晚二更过后,王嘉遇和颜路回搬出柴房中柴草,拿了铁锹,挖掘下去。孟逸然仗剑在柴房外把风。挖了半个时辰,只听得铮的一声,铁锹碰到了一块大石,铲去石上泥土,露出一块大石板来。两人合力将石板抬起,下面是个大洞。
孟逸然听得王嘉遇喜叫,奔进来看。王嘉遇道:“在这里啦。”取了两捆柴草,点燃了丢在洞里,待秽气驱尽,颜路回守住外面,王嘉遇与孟逸然循石级走下去,火把光下只见十只大铁箱排成一列。铁箱都用巨锁锁住,钥匙却遍寻不见。
王嘉遇再取图细看,见藏宝之处左角边画着一条小小金龙,灵机一动,拿起铁锹依着方位挖下去,挖不了几下,便找到一只铁盒,盒子却没上锁。他记起孟兼非的盒中毒箭,用绳缚住盒盖上的铁环,将铁盒放得远远的,用绳拉起盒盖,过了一会,见无异状,移进火把看盒中时,见盒里放着一串钥匙,还有两张纸。
王嘉遇取过上面一张纸,见纸上写着:“余以广夷之地,统九州之师,摄总统之位,奈何天命如此,自知无力违背。现敌军将要渡江,金陵城断然不守,余思青城山高人之言‘成不离川,败不离湾’,当退守宝岛,内府重宝,仓皇不及携,只好放于夫人别墅。民国三十九年二月己丑年笔,”
王嘉遇看了不禁凛然,心想这果然是渡江之战前夕蒋公所遗下的重宝。
王嘉遇看第二张纸时,见写的是一首律诗,诗云:“腾腾杀气满全球,力不如人万事休。光我神州完我责,东来志岂在封侯?”笔迹与另一信一模一样,只是更见苍劲挺拔。显然是蒋公当年的抱负了。
孟逸然急欲察看箱中物事,对诗笺随意一瞥,便放在一旁。王嘉遇取出钥匙,将铁箱打开,一揭箱盖,只觉耀眼生花,一大箱满满的都是宝玉、珍珠,又开一箱,却是玛瑙、翡翠之属,没一件不是价值巨万的珍物。孟逸然低声惊呼,不由得脸上变色,又惊又喜。抄到底下,却见下半箱叠满了金砖,十箱皆是如此。
王嘉遇道:“这些宝物是蒋公当年在天下百姓身上搜刮而来,咱们用来干什么?”孟逸然和他相处日久,明白他心意,知道只要稍生贪念,不免遭他轻视,便道:“咱们说过,寻到财物,要助鲁王打赢中原之争,为天下百姓谋利,自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王嘉遇大为感动,握住她手,说道:“二妹,你真是我的知己。”
孟逸然听王嘉遇称自己为“知己”,不由得感到一阵甜意,霎时间心头浮起了两句古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次日下午,王嘉遇命洪成浩到临峡王府去把柳司翰请来。他断臂伤势还很沉重,听得王嘉遇见招,立即命人相扶,喜气洋洋的到来,见面后又要行拜师之礼。
王嘉遇坚辞不受,叫他坐着,将一套天道刀法细细说了给他听。柳司翰武功本有根底,王嘉遇又一招一式的教得甚是仔细,连续教了五天,柳司翰已牢牢记住,只待臂伤痊了,就可习练。这套武功招招险,刀刀快,实是厉害不过。柳司翰虽断一臂,却换来了一套足以扬名江湖的绝技,可说是因祸得福,心里欢喜不尽。
王嘉遇了结这件心事后,雇了十多辆大车,预备上道武汉。林绩父女大摆筵席,殷勤相送。王嘉遇请林绩送信给蔡子苏,将四方城宅第仍然交还。林绩应承办理。太白三杰等奸贼则由临峡王开庭处理了。
这日秋高气爽,金风送暑,王嘉遇、孟逸然、颜路回、洪成浩一行人别过玄诚,将十只铁箱装上大车,向汉城进发。临峡王父女送出三十里外,方才作别。
行了十多日,来到滁州地界,洪成浩道:“王公子,这里已经不是林王爷管辖了,从今日起,咱们得多多留神啦。”孟逸然道:“怎么?有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吗?”洪成浩道:“如今天下盗贼多如牛毛,鲁皖地区强人尤多,最厉害的就是两大帮会。”孟逸然道:“一个就是你们渤海派了。”洪成浩笑道:“渤海派专做海上买卖,路上的东西,就算黄金宝贝丢在地上,我们也是不捡的。”孟逸然笑道:“那么是哪两大帮会?”洪成浩道:“一个是淮北渠沟庄尤崇凯尤大爷的手下。”王嘉遇道:“我也曾听师父说起过尤崇凯,说他以朱砂掌驰名江湖。”洪成浩道:“正是。另一是蚌埠大帮会,在蚌山开山立柜,叫作‘遮天帮’,龙头老大叫作铁扇子曹秀清,其人武功了得,手下人多势众,端得不容小觑。”王嘉遇点头道:“咱们以后小心在意,每晚一人轮流守夜。”
走了两日,正当中午,迎面鸾铃响处,两匹快马疾奔而来,从众人身旁擦过。洪成浩说道:“点子来啦。”他想王嘉遇武功极高,自己和颜路回也非庸手,几个蟊贼也不放在心上。过不一个时辰,那两乘马果然从后赶了上来,在骡车队两旁掠了过去。孟逸然只是冷笑。洪成浩道:“不出十里,前面必有强人拦路。”哪知走了十多里地,竟然太平无事。当晚在双石铺宿歇。洪成浩啧啧称奇,道:“难道我这老江湖走了眼了。”
次日又行,走不出五里,只见后面四骑马远远跟着。洪成浩道:“是了,他们昨儿人手还没调齐,今日必有事故。”中午打过尖后,又有两骑马趟下来看相摸底。洪成浩道:“这倒奇了,道上看风踩盘子,从来没这么多人的。”行半日,又见两乘马掠过骡队。
洪成浩皱眉思索,忽道:“是了。”对王嘉遇道:“王公子,咱们今晚得赶上一个大市镇投宿才好。”王嘉遇道:“怎么?”洪成浩道:“跟着咱们的,不止一个帮会的人马。”孟逸然道:“是吗?有几家龙头看中了这批货色?”洪成浩道:“要是每一家派了两个人,那么前前后后已有五家。”孟逸然笑道:“那倒热闹。”王嘉遇问道:“他们又怎知咱们携了金银财宝?倘若咱们这十只铁箱中装满了沙子石头,这五家龙头岂不是白辛苦一场?”孟逸然笑道:“这个你就不在行了。大车中装了金银,车轮印痕、行车声响、扬起的尘土等等都不相同。别说十只大铁箱易看得很,便是你慧慧妹妹的二千两黄金,当日也给我这小强人看了出来。常言道得好,‘隔行如隔山。’你自然不懂的。”王嘉遇笑道:“佩服,佩服!”洪成浩心想:“孟小姐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难道从前也是干我们这一行的?”
说话之间,又是两乘马从车队旁掠过,孟逸然冷笑道:“想动手却又不敢,骑了马跑来跑去,就是瞎起忙头。这般脓包,人再多也没用!”洪成浩正色道:“孟小姐,好汉敌不过人多。咱们虽然不怕,但箱笼物件这么许多,要一无错失,倒也得费一番心力。”王嘉遇道:“你说得不错,咱们今晚就在前面的天长镇住店,少走几十里吧。”
到了天长镇上,拣了一家大店住下。王嘉遇吩咐把十只铁箱都搬在自己房中,与颜路回两人合睡一房。刚放好铁箱,只见两条大汉走进店来,向王嘉遇望了一眼,对店伙说要住店。
店伙招呼两人入内,前脚接后脚,又有两名粗豪汉子进来。
王嘉遇暗暗点头,心下盘算已定,晚饭过后,各人回房睡觉。
睡到半夜,只听得屋顶微微响动,知道盗伙到了。他起身点亮了蜡烛,打开铁箱,取出一把把明珠、宝石、翡翠、玛瑙,在灯下把玩。奇珍异宝在灯下灿然生光,只见窗棂之边、门缝之中,不知有多少只贪婪的眼睛在向里窥探。
洪成浩听得声音,放心不下,过来察看,他一走近,十余名探子俱各隐身。洪成浩微微冷笑,在王嘉遇房门上轻敲数下。王嘉遇道:“进来吧!”
洪成浩一推门,房门呀的一声开了,原来竟没关上。他一进房,只见桌上珠光宝气,耀眼生辉,不觉呆了,走近看时,但见有指头大小的浑圆珍珠,有两尺来长的朱红珊瑚,有晶莹碧绿的大块祖母绿,此外猫儿眼、红宝石、蓝宝石、紫玉,没一件不是无价之宝。
洪成浩本不知十只铁箱中所藏何物,只道都是金银,这才引起群盗的贪心,哪知竟有如许珍品。他在江湖多年,见多识广,但这么多、这么贵重的宝物却从未见过,王公子却从何处得来,倒真令人不解了。他走到王嘉遇身边,低声道:“王公子,我来收起了好吗?外面有人偷看。”王嘉遇也低声道:“正要让他们瞧瞧。反正是这么一回事。”拿起一串珍珠,大声问道:“这串珠子拿到汉城去,你瞧卖得多少银子?”
洪成浩道:“三万一颗,那是再也不能少了。这里共是二十四颗,少说也值得七十五万。”王嘉遇奇道:“怎么是七十五万?”洪成浩道:“单是这么大、这么圆、这么光洁的一颗珠子,已经十分少见,难得的是二十四颗竟一般大小,全无瑕疵。一颗值三万,那么二十四颗至少也能值七十五万了。”
这番话只把房外群盗听得心痒难搔,恨不得立时跳进去抢了过来。只是上面有令,看中这批货的帮派太多,大伙要商量好了再动,免伤同道和气,谁也不许先行下手。眼见王嘉遇向洪成浩摆摆手,笑着睡了,烛火不熄,珠宝也不收拾,摊满了一桌,只把群盗引得面红耳赤,不住干咽唾涎。
王嘉遇自发觉群盗大集,意欲劫夺,一路上便在盘算应付之策,正如洪成浩所说:“好汉敌不过人多。箱笼物件这么许多,要一无错失,倒也得费一番心力。”忽然想到“二桃杀三士”的故事,这般展露宝贝,见利忘义的盗贼必然互相残杀,群盗人多,若是你杀我,我杀你,人便少了。便在客店中故意展示宝物,料想财宝越是众多,群盗自相斫杀起来便越加的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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