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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太留意,就出溜下床,拉着奶的手,走到堂屋里。奶跟大姑说,我带着小良该回去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大姑也没有过多挽留,就相跟着把奶送到了大门外,到了门外,就对大姑父说,进屋把婶的鸡蛋筐拿出来。大姑父便撒腿往屋里跑。外面,太阳快落山了,我是整整睡了一个下午。真没想到,过来走亲戚,竟然睡了一下午。我心里想着,伸出右手,往我上衣布袋里一掏,没想到,我布袋里不知道啥时候被人装满了东西,我就掏出来一把,把手展开来看,这些东西有炒花生,瓜子,果子角儿,还有硬币。我高兴的眉开眼笑,没想到大姑怪疼我哩。我奶看到我布袋里装了这么多东西,就佯装嗔怪地跟大姑说,咋礼恁细哩,还给小良装真多吃的。我大姑一看,惊得嘴巴颏都快掉了,没有啊,我木有给小良装啊……
我用牙咬着一个炒花生的外壳,一下子就剥出来三四个花生米,吐出壳,嚼着那带着红瓤的花生米,别提有多香了。我心满意足,又掏出一把,把里面的硬币一个个都捡出来,放在手心里慢慢数。奇怪的是,这些硬币中心,都有一个细小的圆洞。大姑看到这硬币有古怪,就呶一嗓子,冲到了西间,接着就听到西间大姑狼嚎般的声音传出来,婶啊婶,快来看啊。
奶扯着我,飞也似地往西间跑,我被扯得几近踉跄,奔到西间,抬头往上看,那粗木梁上面,只留了几根细细的红绳子,没精打采地垂着,上面的硬币不翼而飞了。我奶就看看我,又看看大姑,觉得不可思议。小良不是一直在屋里睡瞌睡吗,怎么可能能爬到梁上解下这钱呢。大姑越想越不对劲,却也束手无策。奶这时,就拉着大姑,到堂屋里的香炉前,点了一把香,插在里面,跪在方桌前的地上,朝着神台,对着地面嘭嘭嘭虔城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嘴里又念念有词:“小良娃还小,不懂事,仙家别见怪啊……”。
大姑也跟着奶又是磕头又是祷告,我不知道他们在弄啥,就一个人站在门仡佬里,一会儿吃一个花生一会儿又嚼一个果子角儿,心里美滋滋的。可我中午舌头叫死马蜂堆儿给蛰了的那档子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我的舌头又好好的了,不疼不痒不红肿……
自从大姑家回来之后,我每回喝蜂蜜或者蜂蜜水,都会特别留意,看看蜂蜜里是否有死掉的马蜂堆儿,每回都是。好像是在心里落下了阴影。
家里的压井边上,总是会积一些压井水,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坑。这个小水坑,里面的水,不论晴天还是下雨天,一直都没有干过。我没事了,就会一个人搬上我那个红漆的四条腿小矮凳,看看头上的树枝,找一块有树荫的地方,坐在这个小水坑边,两手支着下巴,看水坑边微润的泥地上,那些细长的水苍蝇,还有飞起来像直升机的水蜂,在这水坑边,一个接一个地飞过来,贴着水坑边的泥地,趴一会儿,再渐次飞走。我每回都坐在那里看上好久,而且看得是津津有味。一直觉得,那些水苍蝇跟水蜂,身上都特别洁净,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在这水坑边上趴着是为了什么,趴好再伸伸触角擦擦脸又飞走了,也不知道他们要飞到哪里去。
很多时候,我对这个水蜂的兴趣要大于那些黑灰的水苍蝇。这水蜂,细细小小的,身上有着褐黄的外表,也有马蜂堆儿,不过,这水蜂,像极了一种小的牛虻,应该不会蛰人。我一直没敢试过,不知道真的会不会蛰人。不过,这个水蜂,飞起来的动作,简直轻盈快捷,飞起来像是射出的箭矢,转瞬即逝。而飞起来,还能凌空停止,一动不动地悬在空中。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事情,跟直升机一样翅膀也不再扇动似的悬在空中,有时就只看到他在眼前吱的一声划过一条弧线飞得不见踪影。
我有好几次,都想伸出手去,想抓一个在手里,看看这水蜂,到底是什么变来的,怎么就跟一个精灵一样,怎么让人越看越喜欢呢。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在玩具极度贫瘠的年月,能一个人不哭不闹坐在院子里,看这些小玩意而兴味盎然,这对于忙忙碌碌的父母来说,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那时,我也才五六岁,还没有去学里念书。
我家堂屋正门的右前方,有一棵大海碗口粗的楝树。那楝树,长长的直直的,长得很标致。冬天春来,那楝树就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长出一些细碎的叶子,那叶子还没有彻底由青变绿,在叶子与树枝之间,便成把成把地伸出一束束的小花来。
那些小花细细碎碎的,白紫相间的颜色,远远看去,像是绿叶中又长出了白紫的小叶子。看上去很好看,而且细细去闻,倒还真有一种特殊的清香,在院子里飘荡。
比我大的几个兄长,还有比我小的几个弟弟,他们平时也不知道喜欢玩什么,反正每回吃完饭,我都找不到他们的影子,而我,就会一个人静静地,搬着自己的红漆小矮凳,不是在小水坑边看水蜂,就是坐在楝树底下,看着那细碎的阳光从楝树枝叶间筛下来,照在我的脸上,眼里。
那温热的感觉,真的很舒服,有时我就闭上眼睛,认真感受。觉得那白晃晃的阳光,隔了我的眼皮,照得我面庞也温热起来,我的眼睛里,像是驶过丝丝缕缕的白云絮,那云絮,就在我的眼睛里从左到右慢慢地划过,到头了又从右到左,就这样周而复始。
而一阵风过,那楝树的枝叶就随风摇曳,那阳光就断断续续地打在我的脸上,温热的感觉也是断断续续的。
那楝树上,一直没有鸟窝,但时常会引楝八哥过来。那楝八哥,是一种黑色的短翅膀长嘴巴的鸟。那鸟一来就是一大群,站在楝树上跳来跳去,找楝树上去年留下来的滚圆滚圆的楝籽。
找到以后就呱呱地乱叫一通,然后伸出黄色的长嘴巴,将楝籽叼起来,放在嘴里嗑。不一会儿那带皮的楝籽就被嗑得只剩了里头光溜溜的籽了。
有时这楝八哥会直接吞下去,等吃饱了,就站在枝头呱呱地乱叫,没一会儿,就有鸟撅一下屁股,挤出几点稀屎来,而那屎里也时常会有几个光溜溜的楝籽蹦出来。
我坐在树下,有好几次,都被这楝八哥给溅到身上一些稀屎来。我就很有些气愤,心想这些家伙,你就是吃饱了也不能在原地拉粑粑啊,总得挪个地方再拉嘛,真是不懂规矩。
我就有些怨艾地朝着上面那些还在呱呱乱叫的家伙看了一眼,想着,要是再不老实,我就找个兔子枪把你们哄轰下来。
说实话,这兔子枪,可不是每个大人都有的。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就只有我那个黑脸三叔才有一根,而且还是个双管的装铁砂的兔子枪。
可是,我这个三叔,小气得很,就算自己不背着枪出去打兔子,可也从不让我去碰他的这个宝贝疙瘩。
每回,我看到他拿着老棉布小心翼翼地抱着枪在擦,看我装得煞有介事地想蹭过去跟他搭讪,三叔都会眼疾手快,赶紧把这兔子枪给迅速装进长布套里,往屋里的棚帛上一塞。
然后两手插进我的左右胳肢窝里,把我一提溜,就拎了出去,然后就胡乱地找话来搪塞我,不是许诺我带我去东北坡鲤鱼坑里去逮鱼,就是拉我坐上他的小马车去岗上乱葬岗里捡长虫皮。
总之是,三叔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从他的兔子枪边给支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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